下:“你說吧,我聽著。”
“先說洪大為什麼回去告狀吧。我爸在京裡的投資,花裡胡哨有不少,但名頭最響最掙錢的,是鑫泰地產。從前年開始,就從洪大手裡分了一些給我做;到去年,名義上我是副手,但只要不捅大簍子,一般的主意就隨我拿了。最近倆月,我找了些事纏住洪大手腳,然後偷偷把公司最值錢的樓盤和地皮賣掉了。”
方思慎聽得很認真,忍不住一驚:“啊……為什麼?”
洪鑫垚卻沒回答,還接著之前的話題往下講:“因為不能讓人知道,又賣得急,多少吃了點虧,不過總數還算過得去。”奸笑,“本來還想從銀行再圈一筆出來,沒來得及,只好算了。等洪大回過味兒來,氣得跳起腳追著我問錢在哪裡,我告訴他炒古董上當受騙賠掉了,這丫就連夜趕回河津找我爸告狀去了。”
方思慎看他表情,實在不像賠光光的樣子。奈何道行太淺,小心翼翼問了句:“真的……都賠掉了?”
洪大少難得地嚴肅起來:“不好說……就是上次你跟老師看了照片的那批東西,我讓人幫我買下來了。”
方思慎愣了半晌才說話:“會不會……太冒險了?”
洪大少打個響指,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氣:“這種事,總有點運氣成分,不過我覺著賠不了。萬一賠了……只好假話變實話了。”
“你不能現在跟你爸說實話麼?”
“哈,那話就是騙騙洪大那種傻缺,我爸才不會相信我真把錢炒古董賠光了呢!這不是要做樣子給人看嘛。京裡的公司被我弄得只剩個空架子,總要給邊上人一個交代。你是沒看見,我爸揍紅了眼,把洪大給嚇得,就跟揍的是他似的。開始還等著看好戲,到後來都撲上去拖著,怕他真把我打死了……”
方思慎立刻聽出問題來:“既然是做樣子,為什麼當真生這麼大氣,要把你胳膊都打折?”
“他確實是真生氣,因為我藉著這事兒,再一次向他表明,寧可炒古董賠掉褲子,也絕不回去挖礦的堅定決心。”
方思慎又一愣,望住他:“絕不回去挖礦?你不回去繼承家業?”
“嗯,不去。”
“那怎麼行……”
洪大少挑眉:“怎麼不行?也就老頭子自己,挖了二十多年烏金,這輩子哪怕死也要死在礦洞裡。我沒他那種深厚感情,也不覺得那玩意兒還夠我再挖一輩子。再說礦上的事自來就是大姐夫兩口子跟二姐幫他管,這一年二姐回婆家養胎,主要就是大姐大姐夫在管。你也知道,我大姐夫是倒插門進來的,幫他幹了二十年了。我三個外甥都姓洪,老大九月就上高中。你說我回去跟他們一大兜子搶什麼搶?有人白乾活讓我幹拿錢,我非搶了人的活來幹,這不有病呢是吧?我爸是年紀越大,腦子越抽,跟他明的暗的說過好幾次,就是不肯放過我,沒轍。”
聽他這麼一說,家族關係之複雜,恐怕不是外人可以揣測。方思慎有點理解這個家業大概不是那麼好接的了。
洪鑫垚舔舔嘴唇,聲音壓得更低:“我再跟你說件事,明年春天上邊不是要換屆麼,我爸擔心換個主兒政策大變,特別是跟烏金這行有關的,風聲不太妙。我壓根兒無所謂,問題是老頭子把礦山當成洪家的命,非跟人死磕。他是信心十足,我可怕他磕出事兒。反正能偷出一點是一點,省得萬一搞砸全賠裡頭……”
因為沒法坐,他一直趴在床上,右手吊在床沿外邊,左手撐著腦袋跟方思慎說話。這時忽然一聲嘆息,鬆了左手,垂頭看地,整個人頓時顯出一種跟年齡極不相稱的蕭索意味來。
“我跟你講,凡是和挖礦沾邊的事兒,全他媽沒有不黑的……你不是叫我不要做壞事?我就想啊,要真接手幹了這個……嘿!遲早有一天,你非得跟我掰了不可……”
方思慎原本聽得一陣陣心驚,這時只覺那些所謂□爭鬥無不宛若浮雲,唯有這一句重如泰山。慢慢蹲到他面前,對上他的眼睛:“你真的這樣想?”
“反正我本來就不喜歡,又不是非我不可,誰愛幹誰幹去。老頭子頑固得要死,我跟他講真的,他當我是放屁。要不趁著這個機會當眾來這麼一下子,他怎麼可能真聽進去?”
方思慎摸摸他的頭:“所以你就故意激怒他,捱了這頓打?”
洪鑫垚伸出左爪抓住頭上的手,拿到嘴邊啃啃,擠眉弄眼:“我們老洪家的男人,有這傳統。據說當年我爸打完高句麗,我爺非不肯他回來,讓他留在軍隊裡,還託老戰友給他安排路子。那他還不是轉頭就回了老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