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隨意處置自己的侍妾,看似昏懦,實則鐵血。庶弟泯奪嫡之心,世子繼位後自也無加害之意,如此方上下有序,家宅安寧。
信王,絕非等閒之輩。
高暘見我不說話,不由問道:“妹妹生氣了?”
我微一冷笑:“奴婢怎敢惱了殿下?”
高暘笑道:“大過年的,你便跟孤這樣賭氣!也罷,孤知道你一向對下面人好,也是她的造化來了。今日我便回了母親,不叫她擔這個差事就是了。”
我笑道:“果真麼?”
高暘道:“這是自然!”說罷掀開窗簾,對外面聽令的小廝道,“你回去,替孤問候母親。告訴母親,就說宮裡的朱大人求情,請她赦免了馬廄裡的宋氏,仍舊讓她回原處去住吧。你這就帶著宋氏回去。”那小廝恭敬應了,回頭喝住宋氏,轉頭向北而去。
高暘放下簾子,笑道:“如何?”
我笑道:“多謝殿下。”
高暘笑道:“又不是赦了你,你謝什麼?再說你為她求情,她也未必感激你。家裡的奴僕,就像蠍子一樣微不足道,突然亮鉤子卻很要命。這些你不懂。”
誰說我不懂?我就是熙平長公主放在宮裡的那隻微賤的蠍子。高暘又道:“我好容易才向母親告假出來接你,你也不問我好不好,只顧替宋氏興師問罪,你說你該不該?”
我不禁好笑:“殿下若不將宋氏叫到面前,便什麼事都沒有。”
高暘忙擺手道:“罷了罷了,我說不過你。”
窗外仍是宮牆,馬車駛在皇城的暗影之下。綠萼在外衝我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不說話。我只得放下簾子,輕聲道:“多謝殿下。”
高暘道:“不必謝我。我來接你,是有要緊的事情對你說。”說著定定望著我,鄭重道,“我想等你出宮時,娶你為正妃。”
他的目光深如冷泉,毫無熱度。他的承諾亦短促無文,像反覆淬鍊過的鋒刃。車中闇昧,我和他之間的咫尺遊移,便是整個天地。我先是愕然,隨即感動:“殿下貴德,玉機不敢高攀。”
高暘道:“我不是說笑,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朝臣們誰不知道宮裡有個學問很好的朱女史?”
我不解道:“殿下這是何意?”
高暘道:“聽說年前皇帝在太學聽議,眾博士各抒己見,聖上只嫌沒有新意。便隨口說道,你們這些博士,見識還不如朕後宮中一個小小的七品女史,當下拂袖而去。”我隱隱已知其意。果然聽他又道:“他遲早會納新妃的……”
我斷然道:“我絕不做宮妃。”
高暘道:“當真?”
我理解皇帝對慎媛的絕情。愈是理解,愈是懼怕,愈是痛惡,愈是灰心。“當真。”
高暘欣慰道:“宮中日子還長,你大可慢慢想。我等你。”
三分感動,三分甜蜜,三分悵然。我嘆道:“好。”
車在熙平長公主府門前緩緩停下,高暘率先跳下車。我從車廂探出頭去,只見階上已站滿了男女。為首一人頭戴赤金花釵,身穿簇花錦襖,正是熙平長公主的貼身侍女慧珠。母親一身松綠長衣,與慧珠並肩而立。二人身後挨挨擠擠站了十幾個僕婦和管家。忽見高暘向我伸出右手,眾目睽睽,我只得扶著他的手下了車。卻見慧珠的右肘輕輕一碰母親,低頭竊笑。
高暘笑道:“我該走了。過了今日,恐不能再見。請妹妹多保重。”
心中竟有些不捨,只得屈膝相送:“殿下保重。”
高暘一笑,騰身上馬。棗色大馬四肢健碩,神態昂揚,被高暘勒得甚不耐煩。高暘在馬上俯身道:“代我向姑母問安。我去了。”說罷一鬆韁繩,風馳電掣一般,眨眼便消失在街角。
慧珠與母親這才上前迎接。我忙上前行禮,母親含淚扶起我,凝眸哽咽。慧珠笑道:“朱大嫂且不忙看,先將朱大人迎進去再說。回到家,還不是要看多久便看多久!”又向趕車的王大娘道,“你們去領賞吧。”說罷與母親一左一右,擁我入府。
我問道:“長公主殿下現在何處,請姑姑引玉機前去問安。”
慧珠笑顏如花:“殿下進宮去了。凡正月初二,姑娘都是要回孃家的。”
我奇道:“姑姑竟然沒有跟去服侍?”
慧珠笑道:“長公主得知朱大人要回來,特意命奴婢在府中等候。”
我忙道:“殿下盛情,玉機何以克當?”
慧珠笑道:“這有什麼?大人如今是從宮裡出來的貴人,殿下早就在西邊收拾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