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越發記不起她的言笑。
他攥著枕頭,恨自己不爭氣的記憶力——又徒勞的掙扎著想要把那些美好的拉的再慢些,再長些。
甘草和茉莉漸漸濃密的湮沒他,帶著疲憊的掙扎和零星的微笑,他昏然睡去。
“下來歇會兒吧——”陳硯君撩起車簾,伸手扶寧兒下車。
“車子出了點問題——”陳硯君看了看車子的底部,過來抱歉,“恐怕晚一天上路了——”
寧兒只點點頭。
“吃點東西吧——”陳硯君指指前方一戶人家,拉著寧兒的手領她上前去。
寧兒掙開了他的緊握,矜持的跟在他身後好幾步的距離。
“你放心,我絕不會害你,”陳硯君頓一頓,顧自上去敲門交涉。
“這個給你——”臨睡前,陳硯君忽然敲門又替她抱來一床被子。寧兒擺手,可是陳硯君不由分說替她墊在了下面。又將帶來的乾淨床單鋪好抻平,解下隨身的荷包掏出幾星沉香錠壓在枕下褥角。
動作嫻熟的活像個丫頭。
“早一點睡吧,明早或許可以多睡一會兒——我修好了車子就來叫你——”
寧兒看著他的背影 ,忽然想起一個問題,自己究竟是怎麼被弄出宮來的?
她躺在枕上,嗅著有些久違的味道——胤禩身上曾經抹不去的香氣——她知道毓寧已經死了,她還活著,那麼胤禩——
會不會也還活著?
她心裡嗵嗵一陣狂跳。如果,這是胤禩的計劃,那麼,他們一定有一天會見到——
她幾乎喘不上氣來了,說不上是興奮還是驚愕。
可是如果不到了最後,又怎麼可能把那些信物交給她?
胤禩是死了,一定是的,不管她願不願相信,他今生不會再跟她相守了。
寧兒趴在枕上哭起來,卻只有急促的喘息,哭不出一點聲音,她撫摸著喉頸的那道傷疤,哭的昏過去。
“來,陳大人吩咐給的藥,趁熱喝吧——”自打出城,每天早晚陳硯君都會想方設法給她按方子煮上藥,親自捧來給她。這天傍晚,又燒了藥湯來。
她搖搖頭,不肯再喝。
“怎麼了?”
寧兒在他手心寫,“苦——”
“對你的傷有好處——”陳硯君很包容的笑笑,“現在傷情還不很穩定,一路上又辛苦,陳大人怕再有意外——”
寧兒低頭沉默了一會兒,用樹枝在地上寫,“我哥哥的事,你知道多少——”
陳硯君接過她手中的樹枝,緩緩的寫,
——你想知道什麼
——他叫什麼,在哪裡
——江南,陳硯君言簡意賅。
——我呢?我是什麼人?
陳硯君沉吟一會兒,——那要看你想做什麼人
寧兒揉了揉眼睛,伏在膝上啜泣著。
陳硯君猶豫了一下,扶了扶她的肩頭。
——等你找到親人,想做什麼都好。
陳硯君在地上飛快的寫著。
“皇上?”賀永祿看胤禛歪在案旁,用力的揉著太陽穴,拼命的剋制疲乏和痛苦。“歇一會兒吧——再過一會兒就要上朝了——”
“朕就快看完了——”胤禛擦擦額上的汗,指指桌上最後一摞摺子。
“皇上!您這樣會累壞的呀!——”賀永祿幾乎是聲淚俱下的哀求。
“退下!——”胤禛只撇給他兩個字。
看著賀永祿退下,胤禛覺得一陣空茫。這麼多天來,唯有一刻不停的批寫著奏摺,才能集中全部的精力,才能麻痺一種悲痛——深切的悲痛,寧兒帶走了他一半的心肝,痛不欲生。
“四阿哥,求您了,別再這兒跪下去了——”
“不關你的事——”弘曆跪在宗廟裡,面無表情,“皇阿瑪讓我跪,我不能抗旨——”
“今天朕不用膳,不必傳了——”臨下朝,胤禛只跟賀永祿說了這麼一句。
“可是,這怎麼能成呢!”賀永祿一驚,“您已經連著三天只睡一兩個時辰了,還不用膳進補,這——”
胤禛不理他,徑自走進了書房。
賀永祿看著胤禛的神情,忽然記起,當日是初八,寧兒去世整整一個月了。
看著寧兒徹夜明亮的燈,知道他在那裡素服枯坐。
鈕祜祿氏嚥下一個無法言說的悲哀,她知道此生,那個曾經的四爺,永遠都不能再是她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