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留下老松嬸在茶樓裡看著包袱,讓老松頭去找夥計,自己卻獨自一人往崔柏泉租住的小院走去。臘月二十八的天氣已經極為寒冷了,街上飛揚的塵土少了許多,地面才灑過水,溼溼的,風一吹,越發冷了。她縮著脖子,將氈帽往下壓了壓,蓋住兩隻被凍得發紅的耳朵。
街上行人一串一串的,不是提著滿滿當當的籃子,就是抱著新買的各色鮮豔布料和紅紙紮的燈籠、揮春等物,也有蠟染料子,個個臉上都帶著喜慶滿足的笑。明鸞見狀,不由得想起自己初來德慶那兩年,那時候過年雖然也熱鬧,人們置辦年貨卻沒那麼多花樣,如今連街邊賣糖人的攤子都多了兩個,還有賣各類粥面小食的,生意都很好。這大概是因為人們生活好了,手頭銀錢多了,所以捨得在過年前置辦年貨了吧?她想到德慶州內越來越多的果園、織布作坊、養蠶作坊、蠟染作坊與竹編手藝人們,想到自己也在其中摻了一腳,心情就明郎起來。
雖然陰差陽錯地跟家人擦肩而過,但現在章家遇赦了,可以回家,也可以擺脫清苦的流放生活,以後還有好日子在等著她呢,她的心情怎會不好呢?
正暗暗歡喜間,忽然有一群人嘰嘰喳喳地從她面前走過,當中有個****尖著嗓子叫:“我不騙你們,真的是今日行刑大節下的,這也太不吉利了但聽說是她殺人的時候被抓了現行,再狡辯也無用了,她自己也明白,就未乾脆地認了罪,知州大人才想要在年前行刑,免得夜長夢多的。”
“該我早就說了,那種人不是好東西”另一個長著一對三白眼的****應道,“果然,連人都敢殺,還是她男人的親姐姐和親外甥,真是喪心病狂啊她自己犯渾就算了,還要死在這當口,真是太不吉利了”她嘴裡雖然說著不吉利,但臉上的神色卻是明晃晃的興奮,似乎並不真心覺得那不吉利的事叫人沮喪。
“他一家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章百戶的老婆是怎麼死的?他們夫妻原本都說不知道,結果現在如何?還不是認了,是杜氏自己氣憤不過,把人砸死的。她男人幫著埋的屍,還說自己冤枉,弄了個鞋子丟到山邊去,想要哄官府。杜氏是兇手,她男人就是幫兇坐那幾天牢,已經便宜他了”
“沒錯依我說,就該把他們夫妻一道砍了才是,只砍老婆太可惜了。還有他們那閨女,小小年紀,長著一副狐媚樣兒,成天在衙門前頭抽抽答答地哭,引得男人們不安份這樣的父母養出來的女兒,肯定也是壞種子,合該一併砍了才幹淨呢”
幾個女人七嘴八舌地往知州衙門的方向走去,明鸞在路旁早已聽得呆了。如果說前面她還沒聽出端倪來的話,後面連姓名都出來了,她哪裡還會猜不到?分明就是宮氏那樁案子難道說,官府終於發現宮氏的屍首了?沈家人確實殺了她?
明鸞心下一時亂了,忽然感覺到左臂一疼,有人緊緊抓住了她的手臂,她連忙回頭一看,鬆了口氣:“原來是你呀,小泉哥,我被你嚇了一跳。”
崔柏泉臉色肅穆,四處張望一眼,便硬拉著她的手臂往自家方向走。明鸞被他拉了個踉蹌,忙說:“你慢點兒,我自己能走。”他才放輕了力道,卻仍舊緊拉著她的手臂。
到了崔柏泉租的小院,院裡並沒人,明鸞用力掙開崔柏泉,一邊揉著手臂,一邊張望四周:“你母親不在家嗎?左四叔呢?衙門今天還沒封衙呀?”
“我娘在隔壁人家做針線呢。平時舅舅與我有事要忙時,無人照看娘,僱人花費太大,況且眼下快過年了,誰也不肯上外做工,鄰居有個大嬸,是個****,帶著一雙小兒女過活,便答應白天接我娘過去照看,一起做做針線,我們每月助她些米錢就是了。”崔柏泉再次拉住明鸞的手要她坐下,“你怎會在這裡?你們一家不是走了麼?我還聽說你生了病,是被人揹上船去的”
明鸞乾笑幾聲,訕訕地道:“我的病已經好了,因為有事忘了辦,就回來看看。”頓了頓,“就是我二伯孃的案子。祖父人雖然離開了,但心裡還是記掛著,二伯父很快就會回來的,到時候總要給他個交代不是?”
“你還哄我?”崔柏泉冷笑,“你才走了幾日?走那天還病得要人背上船,如今不但折返了,還臉色紅潤活蹦亂跳的,你真當我好哄是不是?”
明鸞大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郟:“哪兒紅潤啊?這是凍的,你看仔細了”
“行了”崔柏泉揮揮手,“我知道你如今不比以往了,既然被赦免了,你便是將軍家的小姐,自然瞧不起我這等落魄的小兵,也不樂意跟我說實話了。”
明鸞撇撇嘴:“你這麼說就沒意思了,誰嫌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