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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部分

模樣,對這個董家小妹的喜愛之情越發溢於言表。

沒來得及再說什麼,上課鈴又響了,就看見操場上四散的孩子們叭喀叭喀奔跑著湧進各自的教室。小玉“啊呀”輕叫一聲,說:“我下面還有課。”之賢就對她做個手勢:“你快去吧。”小玉歉意地一笑,扭頭跟在孩子們後面往教室裡跑,慌慌張張的也像個孩子。

小玉跑進教室,定一定神,開啟課本。這一課要教的是一段兒童歌謠樣的新詩:春深如海,春山如黛,春水綠如苔。白雲,快飛開,讓那紅球現出來,變成一個光明的美世界;風,小心一點兒吹,不要把花吹壞,現在桃花正開,李花也正開,園裡園外……

小玉領著孩子們有聲有色地讀。她心裡很愉快,這課文跟她的心境很吻合。她邊讀邊想起從前家裡許許多多的快樂往事。她忽然覺得大姐二姐三姐四姐都沒有死,她們姐妹五個就像春天裡開得絢爛的桃花李花,開出了一世界的美麗光明。

她不知道此時之賢並沒有離開,他繞到了教室的後面,靠一在泥灰剝落的牆上,一聲不響地聽著。有兩行淚水從他緊閉的雙目中悄然流出,欲滴不滴地掛在他的臉頰。

自從大娘娘心錦去世之後,心碧不知不覺養成一個習慣:定期到定慧寺燒香。開始只是代替死去的心錦做這件事,好讓她九泉之下不至於牽著掛著什麼。後來慢慢習慣成自然,一段日子不去寺廟裡拜拜,燒幾炷香,心裡就好像少了一塊東西,空落落的,虛慌慌的。

其實,要說是心碧從此潛心信了佛,倒也是沒影子的事。實在這個家裡太冷清了,心碧需要有個地方走動走動,讓心思有個寄託。

跟過去的心錦一樣,心碧去拜佛也不空手,四季瓜果、海陽土產的粗點心總要帶上一些。家裡日子過得窘迫,心碧平常省吃儉用,卻是不肯虧待了菩薩。說起來,這其實是中國婦女的一種善良罷了。

這天天氣暖和,心碧換上了一件出門才穿的素緞旗袍。旗袍還是十年前的舊物,邊角處都已經磨得起毛了,腰身也略緊了一些。心碧手巧,把旗袍的前後片拆開,周邊用同色的綢料滾了一道寬寬的鑲邊。俗話說,衣不論寸,鞋不論分。只多出這兩指的寬度,腰身就合適了許多,鑲邊的式樣還讓幾個太太們讚不絕口,誇心碧老了還能趕得上時髦。心碧肚裡好笑,嘴上並不說破。她這人至死都是個要面子的人。

頭髮用刨花水梳過,在腦後盤出一個圓圓的髻。從共產黨接管過海陽縣城之後,城裡的太太小姐們學那些女幹部的樣子,時興剪一頭齊齊的短髮,心碧卻始終沒捨得剪掉她的髻。三十歲的時候她喜歡在額前梳一排整齊的劉海;四十歲過後把劉海梳到腦後,露出尚且光潔的錢過汗毛的額頭;如今額上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只是不抬眉的時候還不易被人發現,看著怎麼也不像是五十歲的樣子。耳朵和脖頸處光光的,濟仁從前買給她的首飾都換成了糧食,一點點地吃進了家人的肚子裡,倒顯出心碧渾身上下的乾淨清爽。

天生麗質的女人,年少年老、濃妝素抹,總覺出那麼點與眾不同的丰采啊!

心碧垂下眼皮,避開幾個男人對她的注目,踏進定慧寺的山門。

進門照例先到金剛殿,給笑眯眯的大肚彌勒佛焚香禮拜。彌勒佛大肚能容天下事,心碧跪下磕頭的時候心裡想,虧了它是個佛,否則光是這些年她家裡發生的事,就夠它裝上一肚子的了。

出了金剛殿,穿過庭院,便是眾神聚居的大雄寶殿。庭院是一個碎磚鋪就的天井,兩邊各置一隻一人高的青銅香爐,爐內香菸繚繞,董得方圓兩丈的距離內樹草不生。此時有一個僧人背對著心碧,正在用鐵耙子清理爐內積澱的菸灰。他幹得極為認真,濺起來的菸灰火星落了他一頭一臉,他不知道燙手也不知道嗆人似的。

心碧覺得僧人的背影很熟,她站著看了一會兒,冒失地喊了一聲:“之誠!”

僧人一驚,下意識地回了頭,果然是之誠!

心碧手拍胸口,喃喃地說一聲:“天爺……”緊走幾步過去。

之誠垂手站著,眼睛不看心碧,說:“娘,我現在叫妙嚴。”

心碧伸手就想去拉他,手抬了一半,覺得不合適,又放下,說:“這是怎麼了呢?我前幾日聽說你出獄回來了,還想著你恐怕要來看看我,怎麼就出家當起和尚來了?”

之誠沉默片刻,答道:“這樣最好。”

心碧急急地問:“冒先生冒太大就能答應?”

之誠苦笑一聲,說:“我如果選擇死,實在有點傷他們兩位老人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