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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沒人。爹若是還在,倒又未必這麼大張旗鼓了。你嫁的是冒家,不是什麼尋常小戶,我捨不得讓你嫁過去遭人白眼。”

潤玉哭笑不得:“哎喲,娘!之賢是大學生,最不在乎這些封建老禮了。”

心碧駁道:“之賢不在乎,冒家別的人也不在乎?說這些嫩嫩的孩子話!就說你那個婆婆,仗著識幾個字,眼睛裡何時瞧得起我們了?我這回偏不讓她說得出一句閒話!”

潤玉嘴裡不敢再說什麼,心裡總覺得娘這人要強得過分,對之賢的母親獨妍成見又太深。

家裡現成的開著綢緞店,羅帳錦圍、被褥枕套這些東西自然不用發愁,少的只是潤玉的四季衣服,房間裡的精巧擺設,時新首飾,胭脂口紅頭髮油之類。心碧和潤玉都是見過世面的,海陽城裡的東西不大看得入眼,商量著要去一趟上海。好不容易等心碧將家中一應雜事作了交待,騰出身來上路,卻從通州就打了迴轉。原因是上海已經進不去了,日本人和守上海的十九路軍打得紅了眼,雙方僵著都不肯退讓,說是子彈噓噓的白日黑夜在人頭上飛,輪船公司的工人們誰肯不要命地把船往上海開?

母女倆在通州城裡逛了兩天,胡亂買了些東西作數。通州畢竟離上海又近了一些,上海颳大風,通州就下毛毛雨,歷來都是如此。所以通州的市面上混亂一片,流言滿天飛揚,買油鹽草紙儲存備用的,拿了大把現錢要換金條的,匆匆忙忙嫁女兒的,還有打溝挖洞準備躲炮彈的,真正是無奇不有。

心碧雖不輕易為流言所動,畢竟惦記海陽家中老老小小。潤玉則提心吊膽,為人在上海的之賢擔著好一份心思,怕他運氣不好被流彈所傷,又怕他糊里糊塗跑到作戰陣地上去慰問什麼的,弄不好送了自己的命。母女倆都無心在通州久待,連常卓吾那兒都沒有來得及去,慌慌張張就回了海陽。

進了城門,才彷彿進了一塊清靜之地。海陽到底是小城,居民中安居樂業者多,留心政治者少,對時事變化不那麼敏感,子彈沒有打到頭頂上之前,照舊穿衣吃飯。

意外的是之賢竟回來了。通州不好走,他從上海坐汽車到常州,從常州再坐船過來。原來潤玉這裡惦記他,他反過來在上海惦記潤玉,竟冒險有此一闖。

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閤家團聚,接下來緊鑼密鼓地操辦婚事。

第三章

喜日前兩天,嫁妝先發到冒家。

海陽人送嫁妝論“抬”。大件傢俱,用紅帶子捆了,兩人一抬。小件的銅錫瓷器、化妝品、被褥衣物,用一米見長的紅木盒子裝了,也是兩人抬著。潤玉的嫁妝數數是整一百抬,這是心碧傾其所有為她操辦的。這之前四嬸嬸心語看著心碧花錢如流水的架勢,不免替她擔了一份心,拐彎抹角說:“你把力氣都使盡了,底下幾個小的怎麼辦?”心碧臉上竟很坦然,回答說:“今日說今日的事,明日說明日的事。我有的時候不能裝沒有,沒有的時候也不能裝有。誰攤上家裡什麼樣的家境,是他們自己的造化了。”心語細細品味,不能不承認心碧這話說得非常透徹。

一百抬嫁妝喜氣洋洋堆放在院子裡,憑空堆出一個五顏六色的嶄新世界。木料的香味兒,綢緞的腥甜味兒,銅錫器皿的金屬味兒,在秋日暖洋洋的陽光下氤氳飄浮。梳妝檯、掛衣櫥、拆散開來的銅床上都有大面大面的明晃晃的玻璃鏡子,映著紅紅的日頭,笑微微的人臉,琳琅滿目的雜物擺設,走馬廊沿上來來回回奔忙不休的男女傭人,以及豎了尾巴站在牆頭不敢下來的貓咪,真像看洋畫兒一般有趣。兩個小的孩子克儉和小玉兒就很興奮,在那些抬盒的夾縫裡竄來竄去,摸摸這個,碰碰那個,只覺得樣樣東西都透出神秘,是一個對於他們來說遙遠得不可企及的未來。

小玉兒到底是女孩子,抬手動腳知道小心翼翼。克儉就不同了,開心過了頭,不免忘乎所以,胳膊一掃,將一個細頸子的青瓷花瓶碰掉在地上,噹啷一聲,瓶頸和瓶肚分了家。

喜慶的日子要講究吉祥,破碎一類的事情是頂頂犯忌的。此花瓶一倒,幾個站在旁邊目擊的下人嚇得面色煞白。可巧心錦路過這裡,愣了一愣,拐著一雙小腳衝到同樣煞白了面孔張嘴欲哭的克儉面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拉了他就朝自己房間裡跑。片刻之後她又出來,手裡拿一隻差不多樣子的瓷瓶,替下了那隻碎的,親自蹲下去小心收拾了碎片,包在一塊帕子裡,囑咐所有在場的人說:“一會兒太太來了,這事千萬說不得,只當沒看見罷了。聽到沒有?”

眾人都怕沾上干係,自然唯唯應允。過會兒心碧果真從前院進來,向心錦討萬金油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