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到了時間了,我只好去隨便洗了個澡,因為心情大壞,也拒絕小白蓮和小臘梅給我做任何的妝點,就這樣素著一張臉,頂著眼下兩團大大的青黑,跟阿昌一起進了東殿。
太子爺還是背向著我們,在書桌前和一疊書信苦戰。
就是因為他好學不倦,到了晚上不是看書就是寫信,我們共寢的日子裡,才是我遷就他到東殿來。
我一進屋就直奔床前,死魚一樣地在上頭挺著屍,打算儘快完事——或者把太子爺噁心得根本不想完事了,就早點回西殿去睡覺。
太子爺理都不理我,一徑低頭看書,我躺了一會,實在也很無聊,只好翻過身來看幾個宮人裡裡外外地忙活著,給太子爺端茶倒水,給我蓋上薄被,燃香點燭,關門關窗……然後又都退了出去。
在這麼一長段時間裡,太子爺居然一直都不肯把頭抬起來!依然那麼不緊不慢地寫著他的信!
我有點忍不住了,翻身坐起,正想下地——
“躺著。”太子爺清冷的聲音隔著一疊書傳過來,略帶了模糊,但話裡頭那冷淡的腔調,卻是一點都沒有被模糊。
我一生氣,也就不下地了,乾脆盤腿坐在床上,用眼神殺他。
不知不覺間,又被此人寫信的動作給迷了眼。
王琅寫字,別有一股用心的態度,平時銳利的眉眼,專注地盯在紙上,三指若執花,輕輕搦管,筆勢一勾一轉無比利落,決不拖泥帶水,有時停筆略作凝思時,雙眉微微皺起,眉間就有了一點小小的波折。
我啟蒙得晚,六歲才由夫子教著認字,學得也漫不經心,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也才認得幾千個字。這幾千個字,無一不是看著王琅練字的時候,隨便學會的。王琅一邊練字,也會教我一些紙上字句的意思,就是這樣,我學會了臨河序、黃庭經,還有一大堆華而不實的四六駢文。
有時候他教得高興起來,還會握著我的手腕,教我寫“綠衣捧硯催題卷,紅袖添香伴讀書”。
那時候我十一二歲,王琅也有十三四歲了,正是情竇初開年紀,想來是看不上我這個小丫頭的,就不知道當時他寫這幾句詩詞的時候,想的到底是哪家的紅袖。
越想越氣悶,索性背轉身去在床上打坐吐納,不去看他。
又過了一會,終於聽到太子爺擱筆的聲音。然後是輕輕的腳步聲,再然後,他就在我身後坐了下來。
我立刻轉身怒視他,以此來表明我決不會害怕和他對峙,以及在這件事上,我是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錯的態度。開玩笑,要是沒有轉身,他搞不好還會誤以為我已經在心裡認錯,只是下不了臺——這件事我們可還沒有玩呢,我是時刻準備著和他再吵一架!
至於陳淑妃和柳昭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好了。
太子爺看到我氣勢洶洶,卻也並不太訝異,他瞄了我一眼,冰凍氣勢狂飆,陰惻惻地道,“伸手。”
我一時不查,竟然乖乖地伸出了一隻手。
太子爺頓時捉住,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根鐵尺,出手如電,已經在我手心裡擊打了三四下,我才曉得叫痛。
“該死!好痛!”
定睛一看,發覺這居然就是王琅從前用來打我手心的那一根生鐵尺。我脫口而出,“我不是把它扔——你是怎麼找出來的!”
王琅獰笑,“你會扔,我難道不會撿?”
他不顧我的掙扎,又抽了我幾下,才盤膝坐在我對面,一臉高傲厭倦地道,“說,你錯在哪裡。”
我別開頭,咬住唇,不說。
王琅是從來不怕我和他玩這一套的,他又打了我一下,催促,“說不說!”
我姑姑說過,眼淚是女人最鋒利的武器,所以,也就最不能濫用……嗚,可是這根生鐵尺,打人實在是太疼了!從前王琅打我,可能還留了勁兒,這兩下他是真用勁了,疼得我沒有忍住,眼淚就爭先恐後地往外冒。
我一邊嗚咽一邊搖頭。“我不說!”
王琅的動作靜止下來,他疲憊地吐了一口氣,捏住我的下巴用力扭轉,讓我別無選擇,只能和他對視。
“好,”他點了點頭,又獰笑起來,“你不說,我幫你說。”
“自從母后過世,苗氏日益囂張,行為舉止,很有些把自己當成繼後的意思。你想壓一壓苗氏,再壓一壓王玲,能順手打壓一下東宮的這幾個女人,那自然最好。你是不是這樣想的。”
皇貴妃孃家姓苗,王玲是福王的名字。——別看王琅平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