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小也認真遵守。當初他父親望子成龍,盼他上劍橋有出息,那時候他的這一套作風還頗受父親欣賞。那時候老鄉紳把奧斯本的過分講究和儒雅風度視為另一塊跳板,藉此要攀得一門地位高、家道富的親家,那樣才可望恢復哈姆利家族昔日的好運。誰知奧斯本上學連個學位也沒拿到。他父親誇耀於人前的自大小海口到頭來落了一場空,過分講究的儒雅之風反而造成了意想不到的花費(奧斯本債臺高築,原因不明,老鄉紳就簡單地歸咎於他的奢靡之風。),於是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的作風和態度便成了惹他父親生氣的大問題。如今奧斯本在家時還是埋頭搞他的寫作;每天的大部分時間就這樣度過,所以吃飯或晚上和他父親碰在一起時很少有共同的話題交談。假如奧斯本能在大自然中找點樂趣,情況或許會好一些。可是他是個近視眼,不喜歡他弟弟搞的那些需要仔細觀察的活動。這帶他身份相當的年輕人他沒幾個認識的,就連他由衷喜愛的打獵活動這一季也搞不成了,原因是他父親把一直允許他用的兩匹獵馬賣掉一匹。管理馬廄的人和馬廄裡的馬都進行了大裁減。也許正因為這一項節省開支的措施首先影響到老鄉紳和奧斯本兩人的打獵享受,所以老鄉紳才蠻不講理地來了個強制推行,樂得兩人都打獵不成。那輛舊馬車——一輛笨重的家用馬車,還是當年較富有時買下的——自主婦去世後沒人再用,擱在車房裡散成了碎塊,佈滿了蜘蛛網。拉車的兩匹馬中最好的那一匹改拉輕便二輪馬車了,這輛輕便馬車就是老鄉紳如今用的年。不知多少次他只要碰上願意聽的人就說,世世代代以來哈姆利家族的當家人還是頭一回用不起一輛自家的四輪馬車。另一匹原來拉舊車的馬已經太老,幹不成正經活兒,便趕到草場放牧去了。這馬名叫征服者,不論何時一見老鄉紳便嘶鳴著跑到圍籬邊上,老鄉紳總是拿著一塊麵包或是一塊糖、一隻蘋果來喂他心愛的老夥伴。他對這個不能言語的動物也不知傾訴了多少牢騷話,對它大談時代變了,他們兩個的盛世一去不返了。老鄉紳從來不鼓勵兩個兒子把朋友請到他家來,他沒這個習慣。也許這又是他的不如人心理在作怪,還可能是他對自已家裡缺這缺那的寒磣狀況過分敏感,以為來的年輕人家裡情況都比他家強。奧斯本和羅傑在拉格比上學時,他就這事對他倆做過一兩次解釋。
“你們看,你們這些學童們有自己的志趣,外人在你們看來就像我看野兔子一般,沒一點意思。唉,你們笑吧,但事情就是這樣的。你們的朋友們會斜著眼睛看我:他們不會猜出我的出身,猜出的話會把他們的出身徹底比垮,不信你們就看吧。所以我不歡迎任何看不起哈姆利家當家人的人來我家。即使哈姆利家的當家人連名字都不會寫,只會畫十字,也不能叫人瞧不起。”
這麼一來,他們當然不能去別人家做客了,因為老鄉紳不會也不肯把人家的孩子請來款待作為回報。每逢這樣的關頭,哈姆利太太竭盡全力施加影響也無濟於事,他的偏見毫不動搖。他認為自己是三郡之內最古老的家族的一家之主,從吩身份之重考慮,面子無論如何不能丟。從個人方面考慮——與和他地位相當的人交往時他總是極不自在,禮數又不周全,教養也欠缺——他對自己不如人的短處敏感到病態的程度,總是過於揪心,過於計較,他的這種表現甚至不能算作謙卑。
從他和大兒子之間許多大同小異的感情場面中舉個例了看,如果不算是主動地鬧彆扭,也至少表明他們之間在聽任隔閡加深。
這事發生在哈姆利太太去世後的三月份中的一個傍晚。羅傑在劍橋上學。奧斯本有一段時間也不在家,並且從不主動說他外面有關的任何情況。老鄉紳以為奧斯本不是在劍僑和兄弟在一起,就是在倫敦。他倒是很想聽聽他兒子都去了什麼地方,都幹了什麼事情,都見了些什麼人,權把這些當作新聞聽聽,也好多少化解化解平時家裡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的憂愁和煩惱。可是他放不下架子,不主動發問,奧斯本便不對他說出去一趟的詳細情況。這麼沉默著加重了老鄉紳內心的不滿,每次奧斯本回來後,過一兩天他才又疲乏又傷心地回家吃飯,這一天剛剛下午六點鐘,他匆匆進了一樓自己的那間小辦公室,洗過手之後,便進了客廳,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晚回家了,可是客廳裡卻空無一人。他瞅了一眼壁爐上方的掛鐘,一面伸出手想在火上烤烤。火卻沒人照管,白天裡火滅了一次,現在又用半天的木柴重新架起,正劈啪作響,冒著濃煙,沒有盡職盡責地熊熊燃燒,溫暖全屋,所以屋裡到處是寒風嗖嗖的。鍾早停了,沒人記著上發條,不過根據老鄉紳的懷錶,已經過了正餐時間。老管家往屋裡探進個頭來,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