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心之將死的空靈剔透。
他突然之間就明白了!
他發瘋地搖著頭,拼命地要往她爬過去:“不!田田,你不能那麼做,我寧願死!不,我死也不準,我就是死也不準!”
暮田田直挺挺地跪著,彷彿根本沒有聽到譚仲蘇的話,然而眼淚如同爆發的山洪般奔流不息,瞬間就糊溼了她的整張小臉和整幅衣襟。
她一動不動地望著沈銘鍇,語調平穩而堅定:“爹爹,女兒數到三,若您不肯答允,女兒便就此別過了!一!”
她手中的尖刀陷入了衣服裡。
譚仲蘇倒在地上,血漿依舊翻滾著從七竅中湧出,他的體內彷彿裝著一隻高壓血泵,動一動就會觸動開關,令他血湧如泉。
他此時拼盡全力也爬不動了,只能伸直雙手,對暮田田無聲地乞求:不,不要,不行,我不準,不準……
“二!”
暮田田把刀子往更深處送了送,立即有鮮血滲了出來。
“爹,罷了,快答應吧!”沈滄嶺再也熬不住,也跪到了沈銘鍇跟前。
暮田田慘然一笑,正要喊出 “三”,卻見沈銘鍇突然舉起一掌:“好了!”
他廢然後退幾步,對天銘誓:“我沈銘鍇,今日在此立下重誓:譚仲蘇吸血狂性被封印之後,只要他不再妄殺無辜,我便任其自生自滅,定不傷其性命!若有違此誓,便讓我沈銘鍇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他說完,一雙威嚴的目光凜凜地掃視了眾人一遍。
那些人裡,有些已被暮田田打動,覺得這對小夫妻著實可憐;有些雖然還在為死去的兄弟不平,卻也自覺若再苦苦相逼,實在也是道義難容。再加上沈銘鍇已然發話,他們不敢不從,便也一個個照樣發下了毒誓。
暮田田仔細地聽,確認他們誰都沒有矇混了,才放心地放下刀子,轉身望著譚仲蘇。
他伏在地上,已經是個血人。自第一次見他起,他便是風流倜儻,俊美無儔,清清爽爽,素雅高潔,何曾有過如此狼狽的時候?
都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呀……
暮田田深深地看著他,雖然已經看不清五官輪廓,可他還是她最親愛的丈夫,他的模樣牢牢銘刻在她的心裡,哪怕閉上眼,也依然纖毫畢現。
她的眼淚繼續滔滔地奔湧著,氣勢洶洶地彷彿要將她淹死才肯罷休;而她恍若不覺,仍舊定定地看著譚仲蘇,她的丈夫,她的雖未三媒六聘、卻是對天盟誓結為連理的最親最愛的人……
她喃喃地開口,聲音幽幽渺渺,迢迢冥冥,猶如來自另一個時空,來自幾百年前那個叫做蜜拉的女子破碎的心裡——
“我今日在此,跪求諸神顯靈,請封印我的丈夫譚仲蘇,令他的吸血之性永不復發!為使此請得償,我願放棄我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
暮田田望著譚仲蘇,他的面龐和軀體在水光裡慢慢漂浮了起來,那麼那麼地模糊,又那麼那麼地清晰……
“我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就是我們之間的愛情……”
暮田田的耳朵裡突然充滿了譚仲蘇絕望的嘶吼:我寧願死,也決不會讓你知道那究竟是什麼東西!我寧願死,我寧願死……
對不起,仲蘇,我不能讓你死。你寧死也不肯告訴我的那個秘密,我還是知道了。就在這最後的一刻,我忽然大徹大悟。原來蜜拉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就是她和埃德諾的愛情,所以她才會在封印了他之後遠走他鄉,因為她已經不愛他了,因為她已經不認得他了,所以她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餘下的那一生,都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了……
暮田田的腦子可怕地發著脹,鼓鼓囊囊塞滿的全是譚仲蘇呻吟般的哭喊:不!田田,你不能那麼做,我寧願死!不,我死也不準,我就是死也不準……
她再也聽不見自己的聲音,聽不見自己的聲音是如何殘忍地說出那句話:我就此放棄我和譚仲蘇之間的愛情,請求天地諸神,顯靈封印!
那句話說完,天地忽然炸裂,如同一張黑乎乎的血盆大口,迎頭倒扣下來,窒滅了她的全部知覺……
風中凌亂的睡美人
暮田田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輛吱吱呀呀的馬車裡。這馬車陳舊而簡陋,但也還算舒適。
她翻了翻身,覺得全身虛軟乏力,就像是剛剛大病了一場似的,不過精神還不錯,好像已經睡了很長很長時間?
她坐起來,掀開車簾往外一看,頓時有些傻眼:“哥?你什麼時候改行當起車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