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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壯來。圓臉,沒有什麼肉,處處都有稜有角的發著光。

聽見屋外有人叫,他象一條豹子那麼矯健輕快的迎出來。他已預備好了一點笑容,臉上的稜角和光亮都因此而軟化了一些。及至看清楚,門外站著的是冠曉荷,他的那點笑容突然收回去,臉上立刻顯著很黑很硬了。

“嘔,冠先生!”他在階下擋住客人,表示出有話當面講來,不必到屋中去。他的屋子確是很窄別,不好招待貴客,但是假若客人不是冠曉荷,他也決不會逃避讓座獻茶的義務的。冠先生沒有接受劉師傅的暗示,大模大樣的想往屋裡走。對比他地位高的人,他把人家的屁也看成暗示;對比他低下的人,暗示便等於屁。

“有事嗎?冠先生!”劉師傅還用身子擋著客人。“要是——我們茶館坐坐去好不好?屋裡太不象樣兒!”他覺得冠先生不會還聽不出他的意思來,而閃開了一點身子——老擋著客人象什麼話呢。

冠先生似乎根本沒聽見劉師傅的話。“無聊”,假若詳細一點來解釋,便是既不怕白費了自己的精神,又不怕討別人的厭。冠先生一生的特長便是無聊。見劉師傅閃開了點,他伸手去拉門。劉師傅的臉沉下來了。“我說,冠先生,屋裡不大方便,有什麼話咱們在這裡說!”

見劉師傅的神氣不對了,冠先生才想起來:他今天是來約請人家幫忙的,似乎不該太不客氣了。他笑了一下,表示並不惱劉師傅的沒有禮貌。然後,很甜蜜的叫了聲“劉師傅”,音調頗象戲臺上小旦的。“我求你幫點忙!”“說吧,冠先生!”

“不!”曉荷作了個媚眼。“不!你得先答應我!”“你不告訴我明白了,我不能點頭!”劉師傅說得很堅決。“不過,一說起來,話就很長,咱們又沒個地方——”曉荷看了四圍一眼,覺得此地實在不是講話的所在。“沒關係!我們粗鹵人辦事,三言兩語,脆快了當,並不挑地方!”劉師傅的白牙一閃一閃的說,臉上很難看。“劉師傅,你知道,”冠先生又向四外看了一眼,把聲音放得很低,“保定……不是要大遊行嗎?”

“嘔!”劉師傅忽然笑了,笑得很不好看。“你是來約我耍獅子去?”

“小點聲!”冠先生開始有點急切。“你怎麼猜著的?”“他們已經來約過我啦!”

“誰?”

“什麼民會呀!”

“嘔!”

“我告訴了他們,我不能給日本人耍!我的老家在保定,祖墳在保定!我不能慶祝保定陷落!”

冠曉荷楞了一小會兒,忽然的一媚笑:“劉師傅,你不幫忙他們,可否給我個臉呢?咱們是老朋友了!”說罷,他皺上點眉看著劉師傅,以便增補上一些感動力。

“就是我爸爸來叫我,我也不能去給日本人耍獅子!”說完,劉師傅拉開屋門,很高傲,威嚴的走進去。

冠先生的氣不打一處來!他恨不能追進屋去,把劉棚匠飽打一頓!可是,他不敢發作;論力氣,劉師傅能打他這樣的四五個人;論道理,儘管他恨劉師傅,可是他不能派給合適的罪名。他呆呆的立在那裡,非常的僵得慌!小文從外面走來,非常的安詳,自然。

冠先生急中生智,忙向劉師傅的屋門推了兩下子,“不送!不送!”他的聲音帶出那麼多的誠懇與著急,劉師傅似乎非服從不可了。

小文看見了冠先生的動作,彷彿也聽見了劉師傅在屋裡說:“那麼,就真不送了!”他的小四方臉上泛起一層笑意,準備和冠先生搭話。

“文先生!幹嗎去啦?”冠先生親熱的打招呼。小文大大方方的一笑,把左手抬了起來,教冠先生看:“剛由當鋪回來!”

冠先生看清他的手裡攥著一張當票兒。他想順著這張當票子說出他對文宅的關切與願意幫忙。可是,小文的神氣既不以噹噹為恥,也似乎沒感到生活有什麼可怕的壓迫。他把當票子給冠先生看,似乎完全出於天真好玩,而一點也沒有向他求憐的意思。看著小文,冠先生一時不能決定怎樣張嘴好。他微一楞住,小文可就不知怎的笑了笑,點了頭,躲開了。他第二次獨自立在了院中。

他的氣更大了!他本想搭訕著和小文一同走進東屋,看看若霞——能多親近她一次,就是回家多挨幾句罵也值得!小文這樣的溜開,教他不好意思邁大步趕上前去——人的行動和在舞臺上的差不多,丟了一板,便全盤錯亂了。他低著頭往外走。

看!誰在大槐樹下立著呢?祁瑞豐!

冠先生的眼剛剛看清瑞豐的小幹臉,他的心就象噹的響了一聲似的那麼痛快,高興在這張小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