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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曉荷想辯駁幾句,說他到文家去不過是為學幾句戲,並無他意。

大赤包不准他開口。

“現在,你的腿還好好的,願意去,只管去!不過,去過以後,你的腿……我說到哪裡,作到哪裡!”她的語聲相當的低細,可是臉煞白煞白的,十足的表明出可以馬上去殺人的決心與膽氣。

曉荷本想鬥一鬥她,可是幾次要抬腿出去,都想到太太的滿臉煞氣,而把腿收回來。

桐芳拜訪了若霞一次。她想:她自己的,與文若霞的,身分,可以說是不分上下。那麼,她就可以利用這個職業相同的關係——一個唱鼓書的與一個女票友——說幾句坦白而發生作用的話。

桐芳相當痛苦的把話都說了。若霞沒有什麼表示,而只淡淡的說了句:“他來,我沒法攆出他去;他不來,我永遠不會下帖請他去。”說完,她很可愛的笑了一小聲。

桐芳不甚滿意若霞的回答。她原想,若霞會痛痛快快的一口答應下不準冠曉荷再進來的。若霞既沒這樣的堅決的表示,桐芳反倒以為若霞真和曉荷有點感情了。她沒敢登時對若霞發作,可是回到家中,她決定與大赤包輪流在大門洞內站崗,監視曉荷的出入。

曉荷沒法逃出監視哨的眼睛。他只好留神打聽若霞在何時何地清唱或彩唱,好去捧場,並且希望能到後臺去看她,約她吃回飯什麼的。他看到了她的戲,可是她並沒從戲臺上向他遞個眼神。他到後臺約她,也不知道怎麼一轉動,她已不見了!

不久,這點只為“心到神知”的秘密工作,又被大赤包們看破。於是,冠先生剛剛的在戲院中坐下,兩位太太也緊跟著坐下;冠先生剛剛拚著命喊了一聲好,歡迎若霞出場,不知道他的兩隻耳朵怎麼就一齊被揪住,也說不清是誰把他腳不擦地的拖出戲院外。胡里胡塗的走了好幾十步,他才看清,他是作了兩位太太的俘虜。

從這以後,曉荷雖然還不死心,可是表面上服從了太太的話,連向六號看一看都不敢了。

在日本兵入了城以後,他很“關切”小文夫婦。不錯,小文夫婦屋中擺著的是紅木桌椅,可是戲園與清唱的地方都關起門來,而又絕對不會有堂會,他們大概就得馬上捱餓!他很想給他們送過一點米或幾塊錢去。可是,偷偷的去吧,必惹起口舌;向太太說明吧,她一定不會相信他還能有什麼“好”意。他越關切文家,就越可憐自己在家庭中竟自這樣失去信用與尊嚴!

現在,他注意到了新民會,也打聽明白慶祝保定陷落的大遊行是由新民會主持,和新民會已去發動各行各會參加遊行。所謂各會者,就是民眾團體的,到金頂妙峰山或南頂娘娘廟等香火大會去朝香獻技的開路,獅子,五虎棍,耍花壇,槓箱官兒①,秧歌等等單位。近些年來,因民生的凋敝,迷信的破除,與娛樂習尚的改變,這些“會”好象已要在北京城內絕跡了。在抗戰前的四五年中,這些幾乎被忘掉的民間技藝才又被軍隊發現而重新習練起來——它們表演的地方可不必再是香火大會,表演的目的也往往由敬神而改為競技。許多老人們看見這些檔子玩藝兒,就想起太平年月的光景而不住的感嘆。許多浮淺的青年以為這又是一個復古的現象,開始詛咒它們。

新民會想起它們來,一來因為這種會都是各行業組織起來的;那麼,有了它們就差不多是有了民意;二來因為這不是田徑賽或搏擊那些西洋玩藝,而是地道的中國東西,必能取悅於想以中國辦法滅亡中國的日本人。

冠曉荷這次的到六號去是取得了太太的同意的。他是去找棚匠劉師傅。耍太獅少獅是棚匠們的業餘的技藝。當幾檔子“會”在一路走的時候,遇見橋樑,太獅少獅便須表演“吸水”等極危險,最見工夫的玩藝。只有登梯爬高慣了的棚匠,才能練獅子。劉師傅是耍獅子的名手。

冠曉荷不是替別人來約劉師傅去獻技,而是打算由他自己“送給”新民會一兩檔兒玩藝。不管新民會發動得怎樣,只要他能送上一兩組人去,就必能引起會中對他的注意。他已和一位新聞記者接洽好,替他作點宣傳。

剛到六號的門外,他的心已有點發跳。進到院中,他願象一枝火箭似的射入東屋去。可是,他用力剎住心裡的閘,而把腳走向北小屋去。

“劉師傅在家?”他輕輕的問了聲。

劉師傅的身量並不高,可是因為渾身到處都有力氣,所以顯著個子很大似的。他已快四十歲,臉上可還沒有什麼皺紋。臉色相當的黑,所以白眼珠與一口很整齊的牙就顯著特別的白。有一口白而發光的牙的人,象劉師傅,最容易顯出精神,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