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宋子言常常和工作人員待在一起,他為人親和又沒有架子,很受工作人員的喜歡。如今,別說是一般的工作人員,連助理都見不到他幾次,不免讓人有些擔心。甚至有謠言傳進齊安君的耳朵裡,猜測宋子言是不是入戲太深,好像當年的紀亦深一樣著魔了。
自從在沙灘那天后,齊安君很少有機會和宋子言單獨相處,收工以後那人就不見了,甚至連晚飯都是叫酒店服務送進房裡。齊安君雖然略有些擔心,卻又不知從何問起,如果宋子言只是專心劇本那還無妨,如果真像紀亦深當年一樣……想到上部電影的情況,齊安君不敢細想。
為了讓宋子言安心地拍好這段戲,下午,齊安君讓無關的工作人員離開,現場只留下攝影組的成員。
拍攝以前,宋子言就表現出異樣的神色,他一個人坐在旁邊,手裡拿著劇本,閉起雙眼,嘴巴唸叨著什麼。莫如生好幾次想要上前和他說話,都被齊安君制止了。
“不要打擾他。”齊安君只是這麼說而已。
正式拍攝前一秒,宋子言才睜開眼,緩緩地走上舞臺。此刻,現在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感覺到了不對勁,不管是眼神還是整個人的氣場,根本就不是平時的宋子言。他就好像被角色附身一樣,整個人都散發一種強烈的情緒,對舞臺的渴望,以及對現況的厭惡。
進入劇中劇的表演,宋子言用一種誇張的語氣念起臺詞,把情緒外放到一個恰到好處的程度,由於這場表演是主角的獨角戲,宋子言可以盡情地發揮角色融合戲中戲的情節,時而放聲地吶喊,時而無力地跪倒在地,時而痛苦地哽咽,用細節的動作和眼神表現角色代入自身的心情,並且把戲中戲裡的情緒爆發渲染到極致。最後,隨著一聲悲痛地哭喊,宋子言“乓”地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掩面彎起身體,抽搐的哭聲一直都沒有停。
終於,舞臺上的燈光漸漸暗下來,也意味著這場戲中戲的落幕。齊安君一聲喊“卡”以後,劇組人員沒一個反應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舞臺,沉溺在劇情之中,久久無法回神過來。
“好,準備下一場。”
這時,莫如生第一個回過神,拍了拍手,指示攝影組的成員為下場拍攝做準備。而齊安君仍然坐在原地,吩咐助手把剛才那段回放出來,一直看了三遍才罷休。
“安君,宋子言沒事吧?”
不知何時,莫如生走到齊安君的旁邊,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舞臺的方向。這時,齊安君才發現宋子言還在舞臺上,而自己因為震驚於他的表演,竟然沒有發現這一點。
此刻,舞臺周圍已經沒有工作人員,上方的燈光早就被關掉,黑漆漆的臺上只有宋子言還在。他仍然跪在地上,雙手掩面,彎腰蜷縮身體,肩膀微微地顫抖,不知在做什麼。
“我去看看。”
丟下這麼一句話,齊安君無視莫如生的存在,焦急地快步上前,奔向舞臺的方向。然而,當他跨上樓梯的時候,步伐不由得放慢。不同於上一次的情況,此時的宋子言周圍瀰漫一股異樣的氣場,好像有什麼東西把他包圍,不讓任何人靠近他、打擾他。
齊安君一步步地走向宋子言,還未靠近對方,忽然停下了腳步。宋子言的情緒給他一種感覺,那就是不想任何人走入這個界限。
“宋子言。”
齊安君不假思索地喊出對方的名字,卻久久不能得到回應。他往前再走一步,彎腰把手伸向宋子言,指尖還未碰觸到對方的時候,宋子言忽然抬起頭。
宋子言的眼裡是濃濃的悲痛,以及憤怒而又無力的情緒。齊安君很清楚,這不是宋子言會有的情緒,而是劇中角色的感情。
“宋子言,我說過,在我喊卡以後,你就不是劇中的角色。”
宋子言凝神望向齊安君,黑暗中,他的眼眸猶如一潭深水,讓齊安君感到捉摸不透。
“我知道。”
說罷,宋子言慢悠悠地起身,面無表情地朝另一個方向走去。齊安君下意識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卻在指尖剛剛蹭過袖子的那一刻停住了。眼睜睜地看著宋子言漸漸走遠,齊安君忽然有一種可怕的熟悉感,在他面前的宋子言根本就不是宋子言了,而是切切實實存在於電影中的角色。他就好像當年的紀亦深一樣,把自己當作了劇中人物,而把“宋子言”留在了身體深處。
晚上,齊安君猶豫許久,終究還是到了宋子言的房門口。他敲了半天門,宋子言才開門讓他進來。屋裡靜悄悄地,床邊是翻到某一頁的劇本,角落裡架了一臺攝影機,鏡頭正對房裡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