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還是讓奴才來吧。”喜寶上前一步,偷看著訾槿越發深沉的臉色,低聲道。
訾槿看向懷中的君赤,君赤微點了一下頭,見君赤並不反對,方才撒了手。
喜寶低眉順眼地上前,將披風再次裹好,小心地抱起君赤。披風下訾槿握了握君赤的手,君赤又是恍惚地一笑。
訾槿心中酸漲異常,低下頭轉身不敢讓人看到她眼底的淚水。
眾人轉身之際,一個臉色蒼白的女子,身著樸素發舊的嬪妃宮裝,披頭散髮地倚在門邊,滿臉淚痕呆滯地望著喜寶懷中的君赤。
君赤的瞳孔縮了一下,不自覺地發著抖。他對著那女子張了嘴卻始終未發出半點聲音,最後慢慢地將眼睛閉上,長長的睫毛下,一滴眼淚滑落,掉在冰冷的地上,摔得粉碎。
訾槿見到那女子後,臉色瞬間異常地陰沉。她朝喜寶使了眼色,喜寶點了點頭,抱住君赤疾步離去,與那女子擦身而過。
女子驚慌地轉過身去,猛地伸出手又慢慢地放了下來。她望著君赤去的方向哀慟異常,滿眸的悲涼與悔恨。
良久後,女子依著門的身子緩緩地滑落,掩面失聲哭出了聲音。
訾槿鄙夷地看了女子一眼,起身離去。
女子突然跪在地上,一把抱住了訾槿的離去的腿。
訾槿一驚,想掙脫,但那女子卻是死死地抱住怎麼也不撒手。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為何每每將他傷到如此的……都是我……我不知自己做了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他是我嫡親親的兒子啊……亦是我此生唯一的希望……我怎會如此對他?……我怎會如此對她?……”琳妃緊緊地抱住訾槿的腿,話未說完,卻早已淚流滿面。
訾槿心底的厭惡頓時少了幾分。皇宮中哪有絕對的對與錯?她也……只是個被這宮牆逼瘋了的可憐女子而已。
訾槿伸出手來,想扶起琳妃。
琳妃猛地鬆開了訾槿的腿,使勁地叩著頭,地面與額頭碰撞,發出“咚、咚、咚”的聲音,一聲聲地敲在訾槿心底。
訾槿蹲下身去,拉起琳妃,輕輕地擦著她額頭上的傷痕:何必?……這又是何必呢?又是何必……
“訾家小主,我求求你……求求你莫要再捨棄他了……他自小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如今連唯一的孃親也分不清是非了……求求小主可憐可憐他……也可憐可憐我……我知道小主對赤兒一直心存憐惜,不敢奢求小主拿他當兄弟般愛護,只求小主能護他在這豺狼之地平安活下去……我……此生已是毀了,只求赤兒能過得好點……小主對我母子的大恩大德我獨孤晴琳沒齒難忘,來世甘為牛馬,結草銜環來報!”琳妃髮絲凌亂不堪,雙眸通紅一片,額頭上的淤痕,臉上滿滿的慌亂。
訾槿愣愣地站在原地:自己當初救下君赤也只是貪圖他的香軟與乖巧,從未深究他內心的恐懼與不安是從何而來。一個孩童日復一日地在此冷宮還不如的宮殿之中,遭受著眾人的白眼和最親的人的鞭打,是如何地苦楚?是如何地煎熬?他還是一個那麼小那麼小的孩子,為何要承受這些?為何要承受這些?
訾槿扶起琳妃,輕輕地拭去她的眼淚:以後……絕不讓君赤再受半分委曲!
琳妃抬起淚眸,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悽苦的笑容,眼中無盡的感恩與不可匿藏的悲苦。
月光下的琳妃因長年不見陽光甚是白皙,眉宇之間凝聚著悲苦,秀眉緊緊鎖在一起,唇已成了病態的蒼白色,鵝蛋小臉鑲嵌著讓淚水洗染過的黑眸。想她年少之時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她年少時也許曾豔冠後宮,只是為何今日卻落到了此等的地步?為何被那宣隆帝冷落至此?
訾槿拉起琳妃,神色堅定鄭重地點了點頭,不敢多看琳妃那憔悴夾雜著欣喜的面容,轉身而去。
訾槿疾步地朝太平軒內走去,走到一半跑了起來,臉上冰冷一片:是誰?……是誰?將這對母子逼到如此的地步?為何那小小的身軀要承受這些不該承受的東西?這一切是誰的錯?誰的錯?!誰錯了?!
太平軒門外,魚落手持琉璃宮燈,滿眸的擔憂,遙遙地望向訾槿歸來的路上,看到訾槿奔跑的身影,一臉的欣喜急急地迎了出來。
訾槿臉上冷漠一片,看也未看魚落一眼,與其擦身而過。
滿臉欣喜的魚落僵硬地站在原處,眸中閃過一絲的不信與委屈。
臥室內升起了四個炭盆,暖如春日,檀木床上喜寶細心地為君赤擦拭著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