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踹,碎銀滾得滿地都是。那崔軒亮一不敢還手,二不敢鬆手,只顧抱著那人的腿,嗚嗚啜泣。
那張勇給這麼一鬧,也有些下不了臺,他望向申玉柏,道:“這事如何處置,我一人不能作主,得回去問問我家大人。”正要轉身,卻給人拉住了,他回頭一看,但見來人瘸了一條腿,正是崔中久到了。他攀住了張勇的肩頭,含笑道:“這位將軍,稍慢一步,不知您家主公可是姓白?”
張勇愣了愣,道:“你……你認得我家督師?”
崔中久微笑道:“久聞白璧暇白督師出身峨眉,一身劍法出神入化,一手文章更是名動公卿,號稱‘書劍雙絕’,在下久在異邦,卻也仰慕得緊,不知今日是否有緣拜見?”崔中久長年在官場打滾,深暗人情三昧,果然此言一出,背後便響起了腳步聲,只見那“白督師”親自上前,捋須微笑:“這位是‘百濟國手’崔中久崔大俠吧?”
那崔中久聽得對方認得自己,心下自也歡喜,忙欠身施禮,說道:“不敢、不敢,白督師之前,誰敢自稱什麼大俠?只是我等雖遠在朝鮮,也知‘靖海督師’白璧暇文武雙全,文是省城解元,武是京城狀元,今日一見,果是神采飛揚,‘書劍雙絕’之號,絕非虛傳。”白璧暇心下得意,臉上卻不好太過快意,便道:“崔大俠客氣了。適才犬子舉止莽撞,若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多多包涵。”崔中久驚道:“原來那位少俠是您的公子?難怪動起手來凌厲無比,咱們要是少練了幾年功夫,恐怕就見不到大人了。”
崔中久甚是機敏,官場功力不知勝過申玉柏多少倍,幾句話說去,白璧暇非但不以為忤,反而哈哈大笑,道:道:“崔大俠說笑了。我這兒子藝成不久,初生之犢,就是莽撞急躁,適才若非崔大俠手下留情,他哪裡還有命在?”他說得興起,便揮了揮手,道:“雲天,過來。”
話未落音,腳邊立時趴來了一人,只聽他悲聲啜泣,道:“大人……小民的叔叔給他們殺了,大人……你得給小民主持公道……大人……”
崔軒亮又來了,他在一旁偷聽他們說話,眼見雙方相談甚歡,一副他鄉遇故知的模樣,生怕他們化敵為友,便又跪了過來,大放悲聲。
那白璧暇原本心情甚好,見得這孩子老是哭,不由也有些心煩。便皺了皺眉,道:“你別跪在這兒,起來說話。”那崔軒亮其實只是個孩子,一輩子在叔叔呵護下長大,哪裡見過什麼大場面?只哭哭啼啼地站起,不住伸手拭淚,模樣極為可憐。
這“宣威艦”上不只有朝廷武官,尚有一些商賈賓客,聽說出了事情,便都擠上了鉅艦船舷,自在那兒觀看。眾目睽睽之下,崔軒亮又是泣不成聲,白璧暇自也不能置之不理,當即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崔軒亮哭道:“我……我姓崔……叫做軒亮……”
白璧暇點了點頭,道:“適才咱們見到的號炮,可是你放的?”崔軒亮哭道:“是……那枚炮是小人放的……”白璧暇道:“你怎麼會有三寶公的號炮?可是偷來的?”崔軒亮大哭道:“不是、不是!那號炮是三寶公留給我叔叔的。”張勇嗤地一聲,道:“胡說,三寶公何許人物,怎會和一個跑船的來往?你可別胡吹大氣。”崔軒亮垂淚道:“我叔叔真的認識三寶公。他……他以前也是海上的武官,只是皇上死了以後,他說朝廷小人當道,這官不做也罷,便自己買船出海……”
張勇怒道:“大膽刁民!什麼叫小人當道?皇上又是什麼時候死了?你口無忌憚,可是想造反麼?”崔軒亮嚇地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大哭討饒。白璧暇拉住了下屬,道:“行了。這孩子口中的皇上,指的是先皇永樂帝。”他沉吟半晌,又道:“小兄弟,你說令叔是三寶公麾下的舊部,不知他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崔軒亮哽咽道:“我叔叔和我一樣,也都姓崔……”張勇皺眉道:“你叔叔不姓崔,難道還姓龜麼?”眾隨扈聽到耳裡,忍不住都笑了出來。白璧暇見這孩子人高馬大,說起話來卻甚為幼稚,想來沒什麼家教。不由嘆息一聲,又道:“小兄弟,你叔叔昔日在軍中的職務是什麼?你知道麼?”
崔軒亮哭著搖頭,卻是啥也不知。一旁老陳忙跪了過來,垂淚道:“大人,咱們家二爺姓崔,雙名風憲,他過去是三寶公的同知指揮,下轄中軍左營六艦,咱們都是他麾下的班碇舵工。”昔日三寶公的艦隊龐大,全隊出航時以“貴”字列隊,分中軍五營、前軍左哨五營、前軍右哨五營,另有馬船、糧船、水船押陣在後,寶船鉅艦六十二艘,小船不計其數。這崔風憲當年坐鎮中軍左營,手掌六艦,可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