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抬起頭來,待見對方的戰船高懸王纛,上書“朝日鮮明”四字,忍不住搖了搖頭,責備道:“你又來了,你當這裡是峨眉山腳,由得你不分青紅皂白、胡打一氣麼?這些人是什麼來歷?你可曾問清楚?”
白雲天咳了一聲,道:“這……這孩兒倒沒問。”
那督師嘆道:“胡鬧,胡鬧。瞧瞧你,成日裡逞勇鬥狠,這可又掛彩了吧?”話聲甫畢,那中年美婦已然急急迎上,慌道:“什麼?雲天又受傷了?快去找大夫來。”
那中年美婦白皙美貌,與白雲天有幾分神似,當是他的孃親無疑。果然白雲天低聲便道:“娘,一點輕傷而已,您別在這兒婆婆媽媽、大驚小怪的,好生丟人。”那美婦嬌嗔道:“丟什麼人?你打架受傷,娘連瞧都不能瞧?”
那中年美婦溫柔秀美,看她細心捋起兒子的衣袖,已在替他包紮傷勢,不勝愛憐之色,似為兒子死了也甘心。那白雲天卻是一臉尷尬,只左右張望,想來大庭廣眾下,就怕給人見了笑話。
白雲天手臂擦傷,大腿上也給割破了幾處傷口,便惹得孃親呵護備至。可憐崔風憲倒斃在地,一身是血,卻是無人聞問。只聽咚地一聲,崔軒亮跪了下來,啜泣叩首:“大人!小民的叔叔給他們殺死了,求大人!求大人!給咱們主持公道!”
眼看崔軒亮哭哭啼啼,白璧暇忍不住眉頭緊皺,道:“張勇,過去問問,瞧瞧發生了什麼事?”此時白雲天的寶劍還落在甲板上,人群中便走出一名隨扈,將之拾起,卻是那張勇了,只聽他問道:“你們是朝鮮國的人麼?”
那“目重公子”自高身份,不屑來答。那申玉柏便上前道:“正是。下官朝鮮景福宮帶刀統制申玉柏,不敢請教將軍名號。”那隨扈淡淡地道:“某是宣威艦水師教諭,張勇。”申玉柏必恭必敬,忙躬身道:“參見張將軍。”
當時中華國力冠於東海,海船出航時,有如天子巡狩,氣勢自也非凡。那張勇受了他一禮,卻不應不答,他左右瞧了瞧,忽見朝鮮武官人人帶刀,船上還架起了洪武炮,全數對準了甲板。不由蹙眉道:“申統制,你們大張旗鼓地夾住這艘商船,卻是想做些什麼?”
申玉柏忙道:“回張將軍的話。我等奉敝國主之命,前來此地追緝倭寇。誰知這倭寇狡猾多智,居然躲到了貴國商船之上,咱們無可奈何,只有攔停了船,登船搜捕。”那隨扈哦了一聲,眼見朝鮮武官還架著那名東瀛人,便問道:“這小子就是統制口中的倭寇麼?”申玉柏忙道:“沒錯。此人十惡不赦,殘賢害善,我們已將他拘捕到案,一會兒便要押回國去受審。”那隨扈不置可否,左顧右盼間,又見崔風憲倒在地下,便道:“這人又是怎麼回事?怎會死在這兒?”
申玉柏忙道:“這位便是這艘船的船東。他不知為何,硬是要窩藏那名逃犯,起先是出言不遜,之後爭吵叫囂,最後還和咱們動上了手,我方不得已出劍自衛,以致有所死傷。”“胡說!胡說!”崔軒亮衝了過來,淒厲哭叫,“你們幾十個打他一個,還說什麼自衛?”正要上前廝打,卻給眾船伕架了開來,兩名婢女也急來相勸,都要他稍作忍耐,讓本國官長調處。
那隨扈眉頭深鎖,道:“幾位朋友,不是我要說你們。這朝鮮、中華本是一家,自該以和氣為上,你們下手可也太重了些,怎能把人殺了呢?”
申玉柏嘆道:“將軍有所不知。這位船老闆也是有功夫的。咱們若不出手自衛,恐怕現下倒在血泊裡的,便是咱們幾位武官了。”說著低聲又道:“張將軍,我方趕路在即,不克久留,不知大人可否行個方便,讓咱們的船早些離開。”那張勇還未言語,手上卻已多了一隻木盒,正是申玉柏塞來的。他愣了一愣,掂著那盒子沉甸甸的,不知裝了什麼東西,當下悄悄將之開啟,驚見裡頭金光閃閃,竟是放滿了金條。
申玉柏附耳道:“張將軍,貴我兩國,和氣為貴,還請您替咱們打點打點。”
此時中原的戰船勢大,共有四艘鉅艦前後抄夾,對方若是執意刁難,朝鮮戰船恐怕要吃上大虧。眼看申玉柏如此多禮,那張勇忍不住微微一笑,他拿起了木盒,正要說話,卻聽耳邊傳來啜泣聲:“軍爺……您不能拿……”
眾人愕然,轉頭去看,卻又是崔軒亮來了。只見這孩子哭紅了眼,跪倒在地,緊緊抱住了張勇的腿,哭道:“軍爺……您是咱們百姓的武官,不能拿他們的錢,您若是缺錢用,小人這兒也有……”說著從懷裡取出一把碎銀,捧於掌上,不住啼哭。張勇又羞又怒,喝道:“誰說我要錢了?你把手鬆了!”舉起腳來,往崔軒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