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先生復仇,哪知王半俠卻揚言天下,說‘狐女’吳蘇如此倒行逆施,與他全然無關,他反而要感謝鐵劍先生為世除了一害。” 
寶兒變色道:“不想他他竟是如此狠心的人。” 
周方道:“如此狠心,當真少見得很,但江湖中卻偏偏有許多自命清高之輩,反而極口誇獎王半俠大義滅親,是人間不可多得之奇男子!此後十餘年,他俠名更盛,即使做出些不可寬恕之事,世人也說那只是‘半狂’做的,與‘半俠’無關,但紫衣侯在世一日,王半俠便一日不敢大舉異動。” 
“此番紫衣侯去世,我便算定王半俠必有圖謀,但卻也末想到‘狐女’吳蘇竟然末死,競以王大娘之名,與王半俠一明一暗,串通來謀奪幫主之位!” 
寶兒聽得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過了半響,方自嘆息道:“原來他兩人竟是串通好了的,怪不得王半俠連點了那王大娘身上數十處袕通,王大娘依然行所無事,我本當王大娘武功竟是這般驚人,連身上袕道位置都可移換,原來那隻不過是他夫妻兩人串通好來做給別人看的把戲而已。”過了半晌,忍不住又道:“王半俠如此堅惡,我等既已知道,難道就眼見他堅謀得逞不成?” 
周方冷冷道:“世上本有許多不平之事,以你之力,能管得了哪一件?不眼見別人堅謀得逞又如河?”寶兒道:“我總可揭破他的堅謀。” 
周方道:“你小小年紀,說的話有誰相信,何況王半俠之俠名,正如日中天,你若要揭破他堅煤,正如蜻蜓去撼石柱一般,怎能動得了他?就被別人打死了,他自已根本不用出手。”寶兒氣得漲紅了臉,捏緊拳頭,卻說不出話來。 
周方道:“你若要管人閒事,你若要別人聽信你的話,便先得要練成絕世之武功,好教任何人都得尊重於你,而你若要練成絕世之武功,便首先得專心一志,換而言之,你首先得將世上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然後才能有本事去管世上發生之一切不平之事!” 
寶兒眨了眨眼睛,忽然道:“要練成驚人的武藝,必須要有驚人的師傅,我心目中本有個驚人的師博,不知老爺子你可能幫我找得到他麼?”他一雙大眼睛裡,閃閃發光,有如映在海水中之孤星,既明亮,又深遙,但又使人覺得遠比天上明星更親切,更接近。周方凝注著他的眼睛,緩緩道:“還有誰能比天更為博大?還有誰能比萬物更為繁複,還有誰知道的變化能比自然更多,天地萬物,自然變化,便是你最好之良師,你還要再去尋什麼人?” 
寶兒也仰面凝視著他,亦自緩緩道:“我心目中總有個疑問,不知老爺子你可就是我心目中那驚人的師傅?” 
周方微微一笑,道:“花木非花,霧本非霧,是耶非耶?有誰自知?你若太過認真,便著相了。” 
寶兒道:“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野,這本是古人所說的話,我瞧老爺子你遊戲風塵,必是人中大隱。”周方又自一笑,不置可否。 
寶兒轉了轉眼珠子,道:“我異日若是武林中之絕頂高人,為了不願被人發覺行藏,而必須隱退,那麼我便絕不會隱身於山澤林野之間,因為那不但寂寞,而且極易被人發現,是以我必定要改裝易貌,混跡於紅塵之中,甚至假冒成一個人所不齒的騙子。只因騙子假冒武林高手,雖是常事,也易被人識破,但武林高手假冒騙子,卻是江湖中自古未有之奇事,別人做夢也不會想到此點。” 
周方仰天大笑道:“好聰明的孩子”他佯然不置可否,卻似要借這仰天大笑,來掩飾面上某種變化。 
但寶兒也仍不放鬆,緊緊迫問道:“既是如此,不知老爺子你可願將自己昔日的歷史,說給寶兒聽聽?”周方道:“昔日之事,我早巳忘記了。”寶兒道:“真忘記了?” 
周方凝視著天空一點自雲,緩緩道:“不錯,忘記了你可知記憶雖好,但忘記更佳,只因世人可以記憶,方能日新又新,不斷進步,但忘記卻可使人們之心靈獲得寧靜與安括,若無記憶,人類無法記取先人之遺教,雖必將停留於上古洪荒之野蠻狀態裡,但若無忘記,人們卻永將活在那些銷魂之痛苦與腐心的愧疚中,時時刻刻,受著它的折磨,那麼人生將變成一無樂趣,只因人們可以暫時忘記,灰暗的人生中,才會有些鮮豔的彩色。” 
他這番話說得不但滿充哲理,而且優美動人,有如一篇可傳千古之詩詞樂章,字宇旬旬俱是珠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