櫥櫃想找筷子把醬料包從水裡撈起來,卻聽到獵人隔著門重重咳嗽了聲。
煮好面,我將鋼絲床(在我看來房子裡唯一還能使用的東西)的墊子撤了,碗擱床上。兩個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這樣面對面坐著,我實在太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大口吞。他似乎有心事,點了支菸慢慢地吸。等我全部吃完了才動筷子。
他是怕我在食物裡下毒嗎?我看著獵人吃麵的樣子,又想到家裡的橙子。記得她吃泡麵也是這樣,整個過程中頭都不抬,只要吃到小圓魚板(她愛吃康師傅鮮蝦魚板面)就會夾起炫耀:“嘿嘿,姐,我又中獎了噢。”
很難講清楚現在的心情,總之我突然覺得橙子的臉沒那麼討厭了。
獵人起身收走了碗,“我去洗碗,你把床鋪好,早點睡覺吧。”
我默不作聲看他走出屋子,突然感覺很彆扭。
汙損的花(6)
這是我被綁架的第一個夜晚。
當晚我煮了三包泡麵,兩人面裡各放了一根火腿腸,一個鄉巴佬滷雞蛋。
因為擔心不安全,衣服和鞋都沒脫。身下的床墊黴味嗆鼻,我像祈禱般緊緊握住宏樹送給我的定情信物——小木馬毛衣鏈,翻來覆去了好一會兒,還是睡著了。
【我被綁架的第二天】
醒來,映入眼簾的就是獵人那張可怖的面孔!
他站在床沿,半俯身看我——我正好醒了,被貼近的碩大臉龐嚇得夠戧。
我嘴巴張開剛想喊出什麼,就被一隻手粗暴地捂住了。
不可以脫我衣服!我瞬時只剩下一個絕望的想法,張開牙齒就往他手上咬去。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怎樣。”他彈出幾步遠,聲音卻輕得像對口型。
可我的心臟還是狂跳個不停。
“醒了?”他又問。
我一隻手捂住衣服,斜視著他點點頭。
“那麼起床吧。已經快中午了。”他挪開手,又摸了摸我的頭髮就離開了房間。
腦子還是慢半拍,他走後我也摸了摸自己的劉海。
髮型是上禮拜剛剪的,我們班最流行的BOBO頭,長度正到肩。我下巴尖,眼睛大。出事前塗了厚厚一層火烈鳥睫毛膏,現在可能花得像大熊貓一樣了。這裡沒有鏡子,也看不到自己的模樣。
低頭重系左邊鞋帶的時候我忍不住想,他不會就在床邊看了我一夜吧。
不遠處傳來不耐煩的車喇叭聲,我慌忙繫好鞋帶跑出去。
“你叫什麼名字?”他發動車時問我。
“葉子。”我謹慎作答,沒說自己的姓。
“樹葉的葉?”
“嗯。你叫什麼呢?”
他沒說話。
目前看來這人和我當初設想的完全不同,綁架我這事,他似乎既不圖財也不是認識我家的仇人。
“你帶我去哪?”看著車駛出那片叫不出名字的野地,我問。
昨晚我就留心觀察,但除了廠房牆上隱約可見的“橋機電”三字,什麼線索也沒有。而開出野地這過程中,居然也沒看到一個道路指示牌或地段名。
“閉嘴。”他從副駕駛座扔過來一根紅腸。
“如果我現在開啟車門就跳下去,你還會讓我閉嘴嗎?”我接過食物,氣鼓鼓地道。
獵人嘴角浮現一絲笑意,“如果你想死可以試試。”
一路無話。
雖然早已將獵人定義成“不按常規出牌的壞人”,但停車後當我看了眼周邊環境,還是驚異不已。
“飛鴻商業步行街,”我小聲嘀咕,“這麼熱鬧的地方也不怕我逃跑?”
這條步行街我頭次來,但早就聽說過。它位於蒙城西南新區,與我家正好反方向,竟也是個繁華地段。這裡人頭攢動,而鱗次櫛比的商場店鋪讓人目不暇接。離我們停車地點最近的是個賣彩色棉花糖的攤位,幾個孩子在興高采烈地等待著。邊上有個中年婦女在賣各種卡通形狀的氫氣球。
獵人搖開車窗朝那個婦女招招手,我看著他緩緩將手伸進衣兜。
他不會想當著我的面開槍殺人吧?我緊張得汗毛都豎了起來。卻見獵人掏出兩百塊錢,“喏,你的氣球我全包了。”
那個婦女立刻遞過氣球,對著陽光驗了紙幣,高高興興地走了。
“葉子你想不想我放了你?”
獵人一隻手仍伸在車窗外擎著氫氣球。
我遲疑了一下,說:“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