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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部分

現在就是半死不活才好,萬一他吃糖吃出了精神頭,到時候可不好擺佈。

這時,丫丫也醒了。

沒有水,只有酒。露生擰開一瓶,喂龍相喝了幾口,然後把他背起來,和丫丫鑽出窩棚又上了路。大縣城他們是不敢走了,然而天大地大,總還有他們的路。

在村莊間一處小小的集市上,他們進了一間小小的棚子。棚子裡熱騰騰的,水氣繚繞,正是一家專賣吃食的小鋪子。露生要了四碗陽春麵和一大碗剛出鍋的熟肉。丫丫悶頭開始吃肉吃麵,而鋪子的掌櫃看他們形象潦倒,吃得卻好,就忍不住發了問:“您幾位這是從哪兒來的?”

露生一手扶著龍相,一手拿著筷子,掌櫃的是那樣問,他是這樣答:“別提了,前天,就在那邊山上,我們也不知道遇上了哪來的一幫大爺,上來就是要錢,我們一家能保住這條命就算萬幸。我兄弟本來身體就不好,這回一嚇一凍,更完了!吃完這頓飽飯,我們趁著身上還有點兒盤纏,得趕緊回家去!這回可是見識到什麼叫作兵荒馬亂了,往後沒大事,我絕不再出門!”

掌櫃聽了,沒聽出什麼破綻來。哥哥帶著兄弟,以及一個媳婦或者弟媳婦,也很正常。這時露生往嘴裡猛扒了幾大口麵條,又用勺子舀了一點麵湯餵給龍相。龍相張嘴喝了湯,隨即卻舌頭一拱,把那口湯又吐了出去。

露生放下勺子,用袖子給他擦了擦下巴,又催促丫丫道:“快吃,那兩碗都是你的,全吃了。”

丫丫鼓著腮幫子,勻不出舌頭說話,只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露生也不浪費時間,一手摟著坐在身邊的龍相,一手使筷子撈麵往嘴裡填,同時提著一顆心,生怕龍相忽然吼一嗓子鬧一場,說出些什麼“軍部、進攻”之類的胡話來。

慌里慌張地吃光了兩大碗熱麵條,露生見這鋪子還兼賣大饅頭,便買了五個帶上。掌櫃的站在棚子外,看男的揹著人,女的揹著包袱,兩人肩並肩地往前走,心想他們遇到的土匪還挺慈善,這麼大的包袱都給她留下了。

這一天,露生和丫丫沒有走出太遠。經過了兩個小村莊之後,他們在一處鎮子上歇了腳——非歇不可了,丫丫的臉和手都是紫裡蒿青;露生也是越走腰越彎,龍相像是有了千斤重。

鎮子上只有一家旅店,露生和丫丫商量定了,三個人就睡個大半夜,只要歇過這一口氣了,就得繼續上路。

三人進了一間屋子,屋子裡要什麼沒什麼,只有一鋪燒溫了的炕。露生向夥計要來熱水,讓丫丫洗臉洗手再洗洗腳,自己則是用熱水泡軟了小半個饅頭,一點一點地餵給了龍相。龍相剛把餘下的一瓶多洋酒喝光了——給他吃什麼他都像是不大情願,舌頭總把食物往外頂。唯獨歡迎烈酒,彷彿那酒是蜂蜜水,只有好滋味。

喝完了酒,他的眼睛恢復了半睜半閉的狀態,話也不說了。露生向丫丫笑道:“還好,他不鬧。”

丫丫抬腿爬到了炕裡,很舒服地伸直了雙腿,又背過手捶了捶後腰,“大哥哥,你說,他將來就總這樣了嗎?”

露生聽了這話,忽然感覺自己心思險惡——如果龍相“總這樣了”,對於自己和丫丫來講,未嘗沒有好處。自己早就想娶丫丫,自己早就決心照顧龍相一輩子,龍相若是“總這樣了”,那麼自己也就夢想成真了。

至於丫丫,丫丫當然也會同意。

思及此,露生把龍相攙到炕上讓他躺了,然後自己坐到炕邊脫鞋脫襪,把兩隻凍傷了的赤腳踩進丫丫用過的洗腳水中。很舒服地打了個冷戰,他頭也不回地說道:“躺下睡覺,睡不了多一會兒,就又該出發了。”

背後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是丫丫挪來挪去地擺枕頭。一鋪炕,三個人,到底怎麼睡,有兩個人在心裡犯著嘀咕。最後露生也上了炕,他把自己安排到了正中央,一邊是丫丫,一邊是龍相。三個人都不脫衣服,對付著睡。

這一覺睡得好,露生和丫丫全感覺兩條腿輕快了許多。凌晨時分,一個揹著人一個揹著包袱,他們披星戴月地又上了路。這回前途越發明朗了,他們再走六十里地就能進縣城。那裡是個太平地方,並且還有火車站。從那裡上火車,幾小時之後便能出直隸。

風冷得像刀子一樣,黑天上斜著半片雪白的月,月光也是寒冷的。露生走在山路上,覺著自己像個屠夫,正揹著一大扇沉重的肉。一聲不響的龍相讓他感到陌生,幸而丫丫還是熟悉的。露生真想拉著她的手,領著她往前走,可惜又實在是騰不出手。扭過頭望向丫丫,他正要說話,然而空中忽然爆出一聲脆響,緊接著他就感覺有滾燙的疾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