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盯我一瞬,笑道:“起初朕也這麼想,可是太子對朕說,妍歌生性驕縱刁蠻,不能母儀天下。他受不了,也不願受。”
這貨怎麼總是這麼……簡單粗暴。
那麼我就這麼說了,“既是如此,皇上不妨聽從妍歌公主的心願,讓她自己選擇。皇上指婚,若是妍歌公主不滿意,往後婚姻生活不幸福,只怕反倒影響兩國情誼。她自己選的駙馬,因果由她自己承擔,即便出了問題,也怨不得皇上。”
“你倒是機智。”
我乾笑道:“微臣,不過是耍耍小聰明罷了。”
“嗯,此事倒也不急,朕再考慮考慮吧。”言下之意,你可以走了。
我立刻很有眼色地叩首告退,不知為何,心裡中總有些不踏實,惴惴難安。
待要離開,皇上忽然又將我喚住,指著那三堆半人高的奏摺,道:“對了,戚愛卿,這些都是近一段時間彈劾你的奏摺,你且帶走吧。”
……果然。我哭笑不得道:“微臣遵旨。”
六名名侍衛運著奏摺隨我一同走了。我望著那些奏摺,頗有些無奈地掩面嘆息,若從我入朝算起,言官們三年以來彈劾我的奏摺已是多如汪洋,恐怕連起來可繞齊國三週……
我對侍衛道:“不必送到我府上了,還是向之前那樣,送去東宮伙房當柴燒吧。”
侍衛們齊聲道是,依言將奏摺往東宮送了。
我獨自沿著迂迴曲折的長廊向宮門走去,心中再三回味方才御書房中的那番對話,終於發現問題所在——皇上今日召我前來,問了兩個貌似棘手的問題,仔細想想,卻又根本算不得問題。偏偏我回答之後,他沒有任何表示,也不知我到底有沒有答在點子上。這便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測,皇上不是想要我出謀劃策,難道他果真已經對我生出嫌隙,想要試探於我?
嘖,真真是難以捉摸。
***
五月二十四,四皇子傅辰二十歲壽辰,行弱冠之禮,將於漢王府大宴賓客。
收到請柬時,我將將檢查完傅諒的作業回到府裡,見初夏風光甚好,遂手提鳥籠,一面吹哨逗鳥,一面閒庭信步,好不愜意。
常叔遞上請柬,我一眼便望見“漢王壽辰宴”這五個燙金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幾下,手一滑,那鳥籠摔落在地,滴溜溜地打了幾個圈,驚得籠內八哥上下撲騰,一陣亂叫。
回到房裡,我沉思良久,然後便陷入了長久的糾結。
首先,傅辰與傅諒素來不大對盤,有時甚至公然互相謾罵,一個罵守財奴,一個罵廢柴。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身為太子幕僚,我自然而然地成為了傅辰的重點打擊物件。他看我不順眼,見縫插針地嘲諷我兩句,早已是家常便飯。
他素來與我劃清界限,此番卻忽然請我去給他賀壽,我思前想後,委實無法理解他這種自添堵的行為。
他既給我發帖,於情於理,我都不得不去。那麼問題來了——我不能空手去,自然是要準備賀禮。傅辰乃是朝廷的財神爺,除皇上之外,堪稱齊國首富,我要送什麼才能既不失體面,又能入他法眼呢?
常叔道:“聽聞漢王殿下喜愛瓷器,府中有一套前朝越窯青瓷茶具,明澈如冰,溫潤如玉,堪為極品,贈與殿下再合適不過。”
我委實懶得為一個與自己兩相看厭的人傷腦筋,遂點頭道:“好吧,就送青瓷吧。”想了想,又吩咐道:“常叔,替我將那對瑪瑙白玉耳墜拿出來,我明日要戴。”
常叔點頭道是,迅速取來一方八寶瓔珞盒。
盒中,一雙玉製耳墜瑩潤生輝。流蘇乃是由頭髮編制而成,末端綴了一小顆紅瑪瑙,中央鑲嵌著芝麻大小的羊脂白玉。乍一看,像極了一顆飽滿圓潤的紅豆。
我將耳墜放在掌心細細端詳,陽光透窗而入,映得瑪瑙瑩潤通透。這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是外祖家的傳家之寶。
娘出生於南朝宋國的一戶書香世家,在江南頗有美賢名。有一年江南洪水氾濫,她隨外祖父來齊國洛陽城避難,遇見了時任洛陽主簿的爹爹,二人一見傾心。當時齊宋正當敵對,外祖父又是江南大儒,起初他並不同意爹孃來往,乃至棒打鴛鴦。後來漸漸被爹爹的才情、氣度和真心所打動,終於不再反對。沒過多久,外祖父客死洛陽,臨終前將娘託福給爹爹照料,並將這雙耳墜傳給了娘。
而後爹爹升任洛陽總管,再到出任京官,一直都是親宋派的核心人物,卻也因此招來了滅門之禍。
常叔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