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幹下去,終於惹惱了她的女兒,顯然這天早上羅莎的心情糟透了:
“你別老是站起來,真是討厭。”
母親用同一種聲音,語調比罵街的音階低兩極答道:“你們吃東西,bos otros……為什麼就不能讓它吃一點?”
“出去,要麼安靜點……你讓我們煩死了……”
老太太不聽她的,於是她們開始互相咒罵,就如她們虔敬的西班牙人一樣,汙言穢語中夾雜著魔鬼和地獄的字眼:
“Hija del demonio。”
“Cuemo de Satanas。”
“Puta!……”
“Mi madre!”
讓驚惶地看著她們,但其他客人對這樣的家庭口角早已熟悉,依舊悠然地吃她們的飯。只有德玻特出於對生客的尊重出來勸架。
“聽我說,你們別吵了。”
羅莎怒氣衝衝地轉過身來向他開火:“誰要你插什麼嘴?派頭倒是不錯呀!……管起我來了!……難道我沒有說話的自由嗎?……滾回你妻子身邊去!……我已經看夠了你的白眼珠和你頭上殘留的幾根毛……帶回去給你的蠢女人好啦,趕緊去吧!……”
德玻特微笑著,臉色有些蒼白:
“老是這樣!……”他嘴裡嘟嚷著。
“我就是這樣……”她咆哮著,全身幾乎都癱到了桌子上。“你要知道……門開著……滾吧……滾!”
“別鬧,羅莎……”可憐的死魚眼苦苦哀求。皮拉利大媽此刻卻吃起飯來,她用一種滑稽的冷淡口吻說:“讓我們安靜,孩子們!……”所有人都鬨堂大笑,就連羅莎和德玻特也笑了,德玻特吻了吻他那仍然在氣頭上的情人,為了獲得她徹底的寬恕,他捉來一隻蒼蠅,捏著蒼蠅的翅膀輕輕地遞給彼其特。
這就是德玻特,偉大的作曲家,法蘭西學派的驕傲!這個女人怎麼會吸引他?用的什麼妖術?這個粗俗不堪的老女人,還有這樣一個母親,更襯托出她的討厭,從她母親身上就能看到二十年後的她,就像是從一個魔力銀球中看見的一樣。
客人們在湖邊的一個小假山洞裡喝咖啡,洞裡的牆上蒙著淺色絲綢,隨著湖水的波動絲綢閃閃發光,這是十八世紀的小說家們所發明的最美妙的接吻地方之一。洞頂上有一面鏡子,鏡子中老帕爾卡們四肢岔開倒在寬大的長沙發上,正在昏昏沉沉地消食。羅莎的雙頰在脂粉裡發著燒,她伸開雙臂仰面倒在她的音樂家身上:
“哦!我的達達夫……我的達達夫!……”
不過這種熱情就像查爾特修會修女們的熱情一樣轉瞬即逝,這些夫人們中的一位提議到湖裡划船,於是羅莎派德玻特去準備小船。
“小船,你明白了嗎,不是那隻挪威船。”
“這樣吧,我去告訴狄西雷好嗎……”
“狄西雷在吃飯。”
“小船裡滿是水;必須把水舀出來,這活兒可不輕啊……”
“讓可以和你一起去,德玻特……”眼看又是一場爭吵,芳妮趕緊說。
他們倆面對面坐在一塊船板上,腿岔開,很吃力地把水往外舀,彼此不說話,也不看對方,似乎被兩隻長柄木勺有節奏的舀水聲催眠了。一棵高大的美國木豆樹芬芳涼爽的樹蔭籠罩著他們,倒映在流光溢彩的湖面上。
“你和芳妮很久了吧?”音樂家突然停下手裡的工作問道。
“兩年了……”葛辛微微一驚,答道。
“才兩年!……那麼你今天見到的或許對你有用。我和羅莎在一起已經二十年了,二十年前,我剛剛結束了在羅馬三年的學習生活,從義大利回國。有一天晚上我走進賽馬場,我看見她站在她的彩車上繞著場子轉圈,她揮舞著鞭子向我衝來,戴著嵌有八枝槍頭的頭盔,穿著用金片綴成長及大腿的緊身衣,唉!假使當時有人告訴我……”
他一邊繼續排水,一邊講述對這一戀情他的家人一開始不過是付之一笑,後來見事情嚴重起來,他們又是如何千方百計地阻撓,苦苦哀求,為了讓他脫離魔掌,他的父母甘願作出任何犧牲。有兩三次,那妓女收了錢後便離開了他,但每次他都總是能找到她。“試試去旅行吧。”母親說。於是他出門遠遊,回來後卻又去找她。後來他奉命成婚;一個漂亮的姑娘,一份豐厚的嫁妝,並幫助他進入法蘭西研究院……但三個月後,他拋下新人又去找舊情人去了……“啊!年輕人,年輕人!……”
他用一種平靜的聲調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