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梅花酒盅扶正,又舀了一勺注滿,握著酒盅,輕漫地抬眼看去,“稀客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呢?”
有何貴幹…………明帝也想問問自己“有何貴幹”,就如那次堅持冷待了她那麼久,可一到雷雨夜,望著殿外電閃雷鳴,他心中反覆想的都是她畏懼雷聲,就連她做下的那些可惡至極的事,都拖不住他去看她的腳步…………又如今夜,他鬼使神差而來,在簾外看到她湊近銀剪的一瞬間,下意識便以為她要自盡,急忙地奪扔了出去…………他真是恨她,可卻也恨透了這樣的自己!!
蘇蘇久等不到明帝的答案,薄涼如冰地看了他一眼,繼續低眉飲酒,明帝受不了她這樣的眼神,上前便攥住了她的手腕,酒盅潑灑出去,摔在黑澄金磚地上,“嘭呲”跌成碎片,蘇蘇冷冷地望著明帝,而明帝觸到她冰涼的手背,心中第一反應,竟是想幫她捂暖,他被自己給激怒了,惱恨自己的同時,手下動作,不自覺愈發用力。
蘇蘇疼地幾要倒抽涼氣,只覺纖細的手腕似要被他生生擰斷,卻暗咬著牙,不肯發出一聲痛呼,終是不知何時甦醒的蕭照,從榻上赤足奔了下來,跪抱住明帝求道:“皇爺爺,您抓疼貴妃娘娘了,照兒求您鬆手吧…………”
明帝一驚鬆手,見蘇蘇被攥抓的手腕處已是煞白,面上也似有冷汗滲出,顫著伸出手,要輕握住她手檢視,蘇蘇卻如避蛇蠍,退開身去,明帝望見她眼底的厭惡之『色』,心頭又是狂怒翻湧,要上前抓住她,卻被蕭照緊緊跪抱住雙腿哭求道:“皇爺爺!!”
明帝揚首便喝:“曹方!!”
簾外侍立的曹方,忙入內將永寧郡王抱了出去,蕭照的哭求聲漸漸遠去,殿內復又沉靜如海,蘇蘇倚站在紫檀雲紋櫃前,望著明帝一步步地走近前來,將她整個人罩在他黑沉沉的陰影中。
手腕處痛到她思緒僵滯,她懵茫地想,前世與今生,究竟哪一世活得更加糟糕,大致想來,還是今生,多少好一些吧,畢竟,她提前認識了允之………和他相知相伴了八/九年…………
八/九年………蘇蘇望著明帝眼中通紅的恨意,心道,他還能容她多久呢……她跟允之今生的緣分,也許快要盡了吧………白首之約……原來她這麼快,就要做一個毀諾之人…………
蘇蘇無聲地笑了,明帝原要查探她的手腕,可被她那唇際意義不明的笑意驚住,手在身後攥握成拳,心驚不安道:“你笑什麼?”
蘇蘇平靜道:“我笑我自己,居然會相信,帝王會有真心。”
明帝負在身後的手,幾要攥得青筋爆出,他咬著牙冷聲道:“那你呢,你對朕,可有半分真心?!”
蘇蘇淡然無畏地望著身前的天子,“如今我說話,陛下還信嗎?”
明帝沉默,蘇蘇嗤笑一聲,左手握著右手傷疼處,慢慢向榻處走去,背對著明帝寂然躺下。
不知過了多久,有腳步聲遠去,走得堅決,毫不遲疑頓滯,蘇蘇輕撫著枕上的合歡花紋,慢慢地闔上了雙眼,酒意睏意漸壓過了腕處的疼痛,她似是昏沉睡了好久,再醒來時,是被手腕處的涼意驚醒,原是長生屈膝跪在榻邊,正在給她傷處上『藥』,蕭照在一旁看著,“吧嗒嗒”地掉著眼淚。
“怎麼又哭了……”蘇蘇抬手拭去蕭照的淚水,“上次不是說好了,以後要做一個小男子漢嗎?”
“……照兒心疼娘娘……”蕭照擦著眼淚,低首朝蘇蘇傷處輕輕吹了吹,“從前照兒摔傷,母妃就這樣幫照兒‘呼呼’,照兒也幫娘娘‘呼呼’,這樣娘娘就沒那麼疼了……”
“嗯……是不疼了……”蘇蘇『揉』了『揉』蕭照的發頂,道,“你去偏殿歇息吧,明天還要去南書房讀書呢。”
蕭照搖了搖頭,“明日立冬罷課,我就陪著娘娘,哪兒也不去。”
“已要入冬了麼……”蘇蘇倦沉地望了眼殿外如墨夜『色』,“這天,是要越來越冷了。”
冬日的第一場雪落下時,正值官員休沐之日,蕭玦出了王府,預備往楚王府去時,卻在王府門外,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謝尚書…………”
油傘之下,玉袍青年眸光如雪清冽,“懷王殿下,下官有一事不明,請與殿下探討,借一步說話。”
蕭玦望著那張似比漫天落雪還要蒼白無『色』的臉,“…………何事?”
“花朝案。”
雪勢愈發大了,至午後時,殿外已是銀裝素裹,兩道鞦韆架上,都已堆滿了厚厚一層,長生見蘇蘇看雪出神,想讓她多少提些興致,遂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