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謹慎。隨後另外一扇門開啟了,我覺得又有人說話,不過很低很低。
她轉來了,手裡端著一枝點燃了的蠟燭。
“你可以進來,”她說。
她用你字來稱呼我,就是表示一種佔有權的取得。我進去了,經過了一間顯然從來沒有人吃飯的飯廳以後,我就走進了一間臥房,那正是一般姑娘們住的臥房,連傢俱出租的臥房,還帶著幾幅厚的幔子和一鋪染上可疑的斑斑點點的紅綢子羽絨被蓋。
她接著又說:“你隨便坐吧,我的貓兒。”
我用一種懷疑的眼光視察屋子。可是絕沒有什麼像是令人放心不下的。
她很快地脫了衣衫,快得在我脫下外套以前,她已經到了床上。她開始笑了:
“喂,你怎麼地?你可是變成了木頭人兒?你瞧,趕快點吧。”
我照她的樣子做了,和她躺在一堆兒了。
五分鐘以後,我發痴似地很想穿上衣裳並且走開。但是,那種在我家裡纏過我的使人疲勞的懶散意味竟留住了我,剝奪了我任何動作的氣力,所以儘管我在這個人人可睡的床上感到噁心,我仍舊躺著不走。從前,我在那邊,我在遊戲場的燈光下面,以為從這個尤物身上發現了肉感滋味,而現在,那滋味竟在我的懷抱中間消失了,靠著我肉貼肉的,不過是個庸俗姑娘,和一般的庸俗姑娘絲毫沒有兩樣,而且她那種並無感情卻像殷勤的吻又帶著一股大蒜味兒。
我開始和她談天了。
“你在這兒住了不少的時候了吧?”我說。
“到一月十五就是半年。”
“你住在哪兒,以前?
“以前我在克洛隨勒街住。不過看門婦人給我搗麻煩,我就退了房子。”
接著她就述起一篇關於那個看門婦人的說不完的閒話了,她從前造了她許多謠言。
但是忽然間,我聽見有些聲音就在我們身邊響動。開始,那是一聲嘆氣,隨後,一些輕微的響聲,不過是來得清清楚楚,如同一個人坐在椅子上轉動一樣。
我突然在床上坐起來,並且問:
“那是什麼響聲?”
她用安詳文靜的態度回答:
“你不用擔心,我的貓兒,那是隔壁的女人。隔板非常之薄,所以我們聽起來簡直像在這兒。這種房子真糟糕。簡直是紙板糊的。”
我懶得非常厲害了,仍舊鑽到了被蓋裡。後來我和她又談天了。男人們每每受到愚笨的好奇心推動,要向這類的尤物詢問她們的初次遭遇,想揭開她們的初次墮落的幕布,如同為了在她們身上去搜尋一種遙遠的清白遺蹟,如同為了從一句真話裡去尋求他們從前的天真而貞潔的短暫回憶,使自己也許因為那種回憶而去愛她們;我當時竟受到那種好奇心的推動,向她提出好些有關她頭幾個情人的問題。
我明明知道她是會說謊的。有什麼關係?我也許會從那些謊言中間發現一件誠實而且動人的事。
“瞧吧,你得告訴我那是誰呀。”
“那是一個玩遊艇的人,我的貓兒。”
“哈!說給我聽吧。你們從前在哪兒。”
“我從前在阿爾讓德伊。”
“你從前做什麼事?”
“我在一家飯館子做女傭人。”
“在哪一家?”
“在淡水船員館。你可知道它?”
“那還用說,盤南舫開的。”
“對呀,正是那一家。”
“他怎樣和你講愛情的,那個遊艇家?”
“我替他拾掇床捕的時候,他強迫了我。”
不過我突然記起我朋友們中間的一個醫生的理論了,那是一個善於觀察而且深明哲理的醫生,他在某大醫院服務多年,整天和他接觸的全是身為人母的閨女和公共的姑娘們,他認識了女性的一切羞恥和困苦,認識了可憐的女性在變成有錢閒逛的男性的醜惡犧牲品以後的一切羞恥和困苦。
“一向如此,”他告訴我,“一個女孩子一向是被一個和她階級相同而且生活情形相同的男人引壞的。我有好些本有關這種例子的觀察記錄。大家指摘富人採摘民間孩子的清白的花。那不是正確的話。富人購買的是採下來紮好的花束!他們誠然也動手採摘,不過物件卻是那些在第二期開放的花;他們從不去剪第一期的。”
這樣一回憶,我就望著這個女伴笑起來:
“你得知道我明白你的歷史。第一個和你相識的人並不是遊艇家哪。”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