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在天空擁擠聚集,你會看見一隻鷹就像閃電,挑破那罪惡的序幕,我相信,將有雨滴燦爛的合唱;大海在遠方怒吼,你會看見水手與桅杆並肩歸來,他們的微笑充滿了信心,我相信,生命正在這樣的熔鑄中剛強。
《我不相信》的作者朋友呵,你的吶喊,隱約如海的濤聲,熱烈、真摯且沉重,我贈予你衷心的祝福……就像雪萊饋贈給我們每個人的預言!
我與生活爭奪我自己
劉再復
生活很仁厚,生活也很嚴酷。
嚴酷時把我推向無謂的奔波,逼著我疏遠沉思的心,創造的生活。
時而像神,指揮我投入混沌的戰鬥,消耗掉我生命的能;時而像魔,撲來我燃燒的思想,把我拖入忙碌的虛空,狂亂的寂寞。
於是我與生活展開搏鬥,和生活爭奪自己。爭奪我的自由,爭奪我的思索,爭奪我的權利,爭奪我的職責。
我在生活固守寶藏的時候,偷來了時光,並給它套上繩索,努力採集,努力冶煉,努力錘打。日夜提取前人留下的精華,補充著被生活蒸發掉的一切;蒸發掉的知識,蒸發掉的思想,蒸發掉的詩歌與小說……與生活爭奪,我儲存著生命的燭火,沒有變成徒在空中飛揚的死灰。心,也注滿了活水,也沒有在無謂的奔波中變成沙漠。
我在
張曉風
那天早晨,天無端的晴了,使人幾乎覺得有點不該。昨天才剛晴過,難道今天如此運氣再晴一天?那陣子被風風雨雨折磨怕了,竟然連陽光也不敢信任起來。
我對丈夫說:“我今天要到大屯山那一帶去,主要目標是夢幻湖。”
他一時尚未醒透,等他搞清楚,我已經帶好四個橙子、兩片面包和一個蛋走到門口了。
一個人對著湖水枯坐,覺得天地間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湖水淺淺盈盈,只可惜不見當年的水鳥群了。不知為什麼參禪的人總喜歡“面壁”,其實“面水”不是更好嗎?水似柔而剛,似無而有,不落形象而又容納永珍。
看了一上午的湖水,忽然起了興致,大模大樣的走到“地熱利用研究中心”,敲了門。開門的人帶我去看地熱溫室裡種的花。玻璃花房十分美麗,小小的非洲紫羅蘭一盆盆開滿一屋子。“那是蟹爪蘭嗎?”我一轉頭叫起來,“怎麼現在就開了?”“這裡暖和,它至少要比山下早開一個月。”
我走過去看那嬌豔的紅,覺得整個花的精神彷彿都是給地熱催出來的,一份來不及的美。
“這盆蟹爪蘭,如果你喜歡,就帶回去吧!”我一時欣喜若狂,雖然每一個花攤上都能買到蟹爪蘭,但這一盆不同,它是從神奇的魔術場裡搬來的啊,它比全城的花開得都要早,早整整一個月呢!我跳上車子,坐上我最喜歡的車前的位置,整片青山一路相送,我怔怔地看那蟹爪蘭,想來它的名字取得真貼切,這花開的時候,硬是有一份橫行霸道的美呢。
幾乎每到春天,我就要嫉妒畫家一次,揹著畫架四處跑,彷彿看起風景來硬是比我們多了一種理由,使我差不多要自卑了。不能畫春天就吃一點春天也是好的。前些日子回孃家去看父母,早上執意要自己上菜場買菜。說穿了哪裡是什麼孝心,只不過想去看看屏東小城的蔬菜。一路走,一路看綠莖紅根的菠菜,看憨憨白白的胖蘿蔔,看紫得痴愚的茄子,以及彷彿由千百粒碧玉墜子組成的苦瓜……而最終,我選了一把叫“過貓”的春蕨,興沖沖拿回家炒了。想想那可能就是伯夷所食的薇,不覺興奮起來,我把那份興奮保密,直到上了飯桌才宣佈:“爸爸,你吃過蕨類沒有?”“吃過,那時在雲南的山裡逃難,雲南人是吃蕨的。”
當然,想來如此,雲南如此多山多澗多煙嵐,理當有鮮嫩可食的蕨。
“可是,在臺灣沒吃過。”
“喏,你看,這盤便是了,叫‘過貓’,很好吃呢!”
“奇怪,怎麼叫‘過貓’?”爸爸小聲嘀咕。
“可是,我就是喜歡它叫過貓。”我心裡反駁道。它是一隻頑皮小野貓,不聽話,不安分,卻有一身用不完的精力,宜於在每一條山溝上跳為竄去,處處留下它頑皮的足跡。
吃新上市的蔬菜,總讓我感到一種類似草食運物的咀嚼的喜悅。對不會描畫春天的我而言,吃下春天似乎是唯一的補償吧!爬著陡峭的山路,不免微喘,喘息彷彿是肺部的飢餓。由於餓,呼吸便甜美起來,何況這裡是山間的空氣,有浮動著草香花香土香的小路。這個春天,我認真地背誦野花的名字——“南國薊”、“昭和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