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時光就如同安享了百年長壽。偏僻的地方似乎並不十分寂寞。在森林入口處,驚歎不已的世人不得不放棄以城市為標準的大小之別和賢愚之分。剛步入這片世界,習慣的揹包就從背上滑落下來。這裡的神聖讓宗教無顏以對,這裡的現實讓我們的英雄不值一提。在這裡我們發現大自然就是讓其他環境顯得微不足道的環境,它像上帝一樣評判所有來到她跟前的人。
——《大自然》,拉爾夫·瓦爾多·愛默生
是的,詩人將病殘的靈魂放歸青翠的牧場,就像瘸腿的馬匹拿掉蹄鐵,被放回草地以重新長出馬蹄。就像草藥醫生行醫那樣,詩人也用這種方法像醫治肺病那樣醫治心病,大自然就像一劑神藥。然而是誰凍死了我的駕車人?又是誰把野孩子彼得變成了傻子。
——《騙子》,赫爾曼·梅爾維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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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ONE
1
從埃爾斯沃思到屠夫十字鎮的公共馬車原來是一輛多用途馬車,經過改造,用來運輸乘客和小型物資。四匹騾子拉著車,行駛在一條隆起的高低不平的道路上,這條道路從平坦的大草原緩坡向下通往屠夫十字鎮。道路上留有大型馬車軋出的車轍,這輛多用途馬車進出這些車轍時,那些覆蓋著帆布、用繩子捆綁在車中央的貨物便東搖西擺起來,車子兩側卷著的帆布簾撞擊著山胡桃木杆子,杆子是用來支撐板條和帆布搭成的車頂的。馬車上只有一名乘客,坐在車後,這時他只能把身體死死抵住馬車的側板,一隻手張開撐在蒙著皮革的硬板凳上,另一隻手抓住放置在側板鐵孔裡的光滑的山胡桃木橫杆,以免摔倒。車上的貨物堆得幾乎和車頂一樣高,把車伕和乘客隔開,車伕大喊一聲:“屠夫十字鎮,就在前面。”聲音蓋過了騾子撲哧撲哧的噴鼻聲和馬車吱吱嘎嘎的聲音。
乘客點點頭,把頭和肩膀探出馬車的側面向前望去。視線越過冒著熱汗的騾子屁股和上下顫動的騾子耳朵,他看到遠處一些簡陋的棚屋,這些棚屋聚集在一起,建在一片比棚屋高一點的樹林前。瞬間,眼前的色彩留給他這樣一個印象——在一抹深綠色襯托下,淡褐色和灰色融合在一起。突然,馬車顛簸起來,迫使他又坐直身體。他緊盯著眼前隆起的一堆左搖右晃的貨物,不停地眨著眼。這是個剛二十出頭的小夥子,身材頎長,原本白皙的面板因為一整天在太陽下曝曬開始泛紅。他已經脫下帽子,用來擦額頭的汗,而且也沒有重新戴上。他一頭淡棕色的頭髮,像弗吉尼亞菸草的顏色,原來修剪得清爽有型,現在卻變成了色彩不均勻的一圈圈鬈髮,散落在耳朵和前額上。他下身穿一條嶄新的黃棕色土布褲,上等布料上的摺痕依稀可辨,棕色便裝短上衣、背心和領帶早已脫去。多用途馬車緩慢前行,微風習習,即便如此,亞麻白襯衫也是汗漬斑斑,鬆鬆垮垮地耷拉在身上。這兩天剛剛長出來的金黃色鬍鬚沾著水汽,閃著亮光。他不時用一條髒兮兮的手帕擦擦臉,似乎鬍鬚惹惱了面板似的。
他們接近小鎮的時候,道路變得平坦了,馬車微微地左右搖擺,前進的速度也快了起來,年輕人不用再抓住山胡桃木橫杆,他坐在硬板凳上,身子可以較為舒適地前傾著。騾子嘚嘚的蹄聲變得穩定而低沉。馬車周圍掀起一團塵霧,像黃色的煙霧,翻騰尾隨著馬車。除了馬具的碰撞聲,騾子粗重的呼吸聲,蹄子嘚嘚聲和馬車時高時低的吱吱嘎嘎的聲音,遠處還可以聽到人的叫喊聲和馬匹嘶鳴的聲音。在道路一側可以看到平坦的長草地上出現了幾塊光禿禿的泥地;隨處可見遺棄的篝火,燒焦的木頭交叉疊放著。幾匹蹣跚的馬兒在低矮的黃草地上吃草。當馬兒聽到路過的馬車的聲音時,猛然抬起頭,向前豎起耳朵。一聲怒吼突然響起;有人發出了笑聲;馬發出噴鼻聲和嘶鳴聲,還有轡頭一拉發出的叮噹叮噹的聲音。
屠夫十字鎮幾乎一眼便可盡收眼底,六幢簡易的木結構房屋被一條狹窄骯髒的街道分開。道路兩旁比房屋更遠一點的地方,散落著一些帳篷。馬車首先經過街道左邊一個支得不太牢靠的帳篷,帳篷是用國防黃布料製成的,四面可以捲起來,頂簾上掛著一塊平整的木板,上面用紅顏色潦草地寫著:喬·朗理髮店。對面是一間低矮的房屋,幾乎呈正方形,沒有窗戶,一塊帆布當作門簾,沒有任何裝飾的木板面牆上用黑顏色稍稍工整地寫著:布拉德利成衣店。在這間房屋的旁邊還有一幢兩層的長方形房屋。多用途馬車在這座長方形房屋前停了下來。從這幢房子裡傳來持續不斷的低低的聲音。房屋的正面被伸出來的長長的頂棚遮蔽,但是依然可以看到在門上方黑影裡有一塊字跡雋秀的招牌,紅字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