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眼見形勢失控,連連撫慰叔叔,那位擅自更換皇后宮人的周貴妃更是直接被降了位份,連皇后也被皇帝斥責。周以琛罰俸、呂惠卿一度被羈押,後降職,當日上門鎖拿哥哥的一干人全部落於大理寺問罪。最後仍舊平息不了朝野的議論紛紛,皇帝無法,請太后出面,將慕容修、古光等人再請回京城敘舊,又當即釋放了爹爹,只貶謫青州,這才漸漸穩住了局面。
景怡親王穩打穩紮,藉著朝廷的這次紛擾,拔除了均輸務內周以琛的大部分勢力,終於把均輸務牢牢握在手心,皇帝、方嚴也藉此機會對革新內部良莠不齊的官員進行了大換血。而經此一役,叔叔在保守派內的地位穩如泰山,連我爹爹都得救昇天。久不還朝的古光再次顯示了其保守派重臣的領袖地位,連聲名掃地的慕容修都清洗了恥辱。
從方嚴被罷相到我被打,短短不過一年時間,人事紛擾,多少朱門冷落,多少新貴耀眼,政治,就這樣癲狂!
此次紛爭,史稱“寧熙黨爭。”
我在家養病,知道叔叔就算是辭官,但還是常常與朝中人往來,就如同當日的祖父。我這才終於明白所謂套中人,其實無權選擇自己的命運,因為都是彼此牽動。
到了八月二十八,爹爹被釋,他掙扎過來看我,看見我動彈不得,只坐在我床邊握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唱著兒歌。我宛如回到當日吐血昏迷的時光,當即哭得不成人形,旁邊聞者傷心,紛紛掩面而泣。蔻珠往日這樣伶俐,這回哭得站都站不住,只同萱玉相互攙著。林嫲嫲老邁,一遍又一遍的呢喃:“這樣命苦,這樣命苦,不如收了我的老命去,讓他們少受點苦”
命苦?誰命苦?我還是爹爹?爹爹命苦,他一輩子,始終在這裡面暈頭轉向,沒個出路,才高八斗又如何!我命苦?但哪敢問一句,在這古代,那個女子能真真切切愛上一個人、嫁給一個人,順利一生?不,我不命苦,沒有人疼愛我,我就自己疼愛我自己!既然死不掉了,就好好活著,不要折磨還關心自己的人。
我抹去眼淚,回握爹爹的手:“爹爹,清月願意跟著爹爹去青州的,哪怕那裡荊棘遍地,但是清月不能了,請爹爹珍重!身邊沒有人疼愛的時候,就自己疼愛自己,咱們都好好活著。”
爹爹流著眼淚答應:“好孩子,爹爹聽你這句話!”
貞娘進來跪下來:“求小姐應允,皇上旨意老爺不能帶人,見了家人就要即刻上路,但貞娘也非府裡奴僕,遠遠一旁跟著,只求路上、青州有個照應。有無憂在,也給老爺添些樂趣。”
貞娘自爹爹入獄就前後奔波,一張臉眼見瘦了下去,我憐惜她,但秋白和嬸嬸都以為好,加之貞娘十分固執,也就當即打點了衣物銀兩給他們。哥哥不放心貞娘一個弱女子,也打發了早已經回家的何叔叔一路護送。
正安排著,恬兒大哭著闖了進來,看見父親直撲到他膝頭,話都說不出來,慟哭了一場,又跪在我床前:“姐姐、姐姐”
嬸嬸上來攬著恬兒,卻是警告:“恬兒!你不能求你姐姐什麼,你也不要再讓你爹爹傷心!你回來見見你爹爹,你爹爹知道你心裡有他這個父親就足夠安慰了!你在那家裡難,眼下你夫君又降了職,你夾在中間,是辛苦。但你瞧瞧這家裡誰不苦呢!”說著說著連嬸嬸都哭起來:“你姐姐為你夫君被打成這樣,你爹爹不成人樣還不能消停你”
恬兒大約真是準備了一肚子話的,被嬸嬸一攔就再也說不出來,爹爹和我心中明白,但又能說出什麼來?只剩下三父女抱頭痛哭罷了!
但爹爹到底並不能多作停留,當天就有大理寺衙役領著出了京城,開了他人生路途的第二次失意以及第一次貶謫。
我在房中,心中說不出的黯然,但到底還算是一個令人能夠接受的結局。爹爹,三千里雲和月,但願你山一程水一程之後,得到你的快樂!
爹爹走了之後恬兒留了下來,看看我,抖著手在曉春那裡借過一個盒子:“姐姐恬兒姐姐身上好些了?這藥”說著也說不下去,哭得臉都花了。
秋白看著不像,上來扶著她:“妹妹何必”
我能說什麼?呂惠卿這個小人!小到家了!小到該進地獄、十八層地獄了!這樣折磨恬兒!
但恬兒再苦,有些原則不能丟,我留著眼淚半撫慰半回絕:“妹妹,是呂惠卿讓你來的麼?我當日同你說過,你這麼個位置,有多難,爹爹叔叔嬸嬸,誰不是看得清清楚楚呢?咱們憐惜你,但你夫君這樣待我們,這樣待爹爹,我若是接了你這個盒子,我連自己都瞧不起自己!我沒法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