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嗎?喂,應當組織一場歡樂的聚會,倘若營長允許我們那麼做。”
少校挪開了嘴裡的菸斗問:“什麼樣歡樂的聚會,上尉。”子爵走過去說:“一切由我負責,我的營長。我就派‘義務’往盧昂去給我們帶幾位女客過來;我知道那是要到什麼地方去找的。這兒呢,我們預備一頓夜飯,並且什麼材料也不缺,這樣,我們至少可以有一個像樣的晚會。”法勒斯倍伯爵微笑地聳著肩膀:“您發痴了,朋友。”但是軍官們全都起立了,他們圍繞了他們的營長向他懇求:
“請您讓副營長去辦吧,我們的營長,這兒真是悶死人了。”
少校終於讓步了:“可以,”他說;於是子爵立刻派人叫了“義務”來,“義務”是一個年老的上士,誰也從沒有看見他笑過,但是上級派給他的種種命令不管性質如何,他都出人意外地完成得毫無缺憾。
他神情自若地站著接受子爵的吩咐,隨後他出去了,五分鐘以後,一輛張著直牆圓頂的油布篷子的軍用馬車,被四匹飛奔的馬在狂雨下面拉著走了。
立刻,各人的心靈上彷彿都起了一種醒覺的波動;毫無生氣的姿態都重新振作起來,臉上都有了神采,並且他們開始談話了。
儘管外面的雨仍舊同樣地狂傾,但是少校卻肯定天色沒有以前那麼陰晦,倭妥中尉懷著信心說天氣快要晴明。蜚蜚小姐也好像坐不住了,“她”站起來又重新坐下。“她”那雙閃灼而冷酷的眼睛正尋找什麼來供“她”破壞。忽然間,“她”盯住了那個翹著兩撇髭鬚的女像就抽出身上的手槍一面說道:“你就會看不見什麼了,”說完沒有離開座位就對她瞄準,兩粒子彈接連打穿了那幅人像的兩隻眼睛。
隨後“她”嚷著:“我們來演放地雷吧!”
如同一種新穎有力的興趣轉移了大家的注意似地,大家的談話突然中斷了。
地雷,那是“她”的發明,“她”的破壞方法,“她”最心愛的娛樂。
古堡的合法主人,斐爾南 ;阿木伊 ;雨韋伯爵從前在離開這古堡的時候,除了把銀餐具塞在一個牆洞兒中間以外,沒有來得及帶走一點什麼,也沒有來得及藏起一點什麼,偏偏他原是很富有的和奢華的,他那間和飯廳相通的大客廳在主人沒有倉卒逃走以前,簡直是博物館裡的一間陳列室。
牆上掛著好些有價值的油畫和水彩畫,傢俱上面,架子上面和精緻的玻璃櫃子裡,擺著成千累百的古玩,有料器,有雕像,有薩克斯的瓷像,有中國的瓷人,有古代的象牙物件,有威尼斯的玻璃器具,這些珍貴希奇的東西滿滿地充塞了那間寬大的客廳。
現在,那些東西所剩無幾了。然而並非被人搶劫,因為少校營長法勒斯倍伯爵不會容許那種行為;不過蜚蜚小姐不時演放“地雷”,而所有的軍官在演放的那一天也都享到了五分鐘真正的娛樂。
那個矮小的侯爵到客廳裡去找他應該選擇的東西了。他拿了一把很小巧的洛思款式的中國茶壺走出來,壺裡滿裝著火藥,並且慎重地在壺嘴子裡裝了一條長的引線,他點燃了它,捧著這件兇器趕忙送到隔壁那間屋子裡。
隨後他很快又回來了,同時又關上了門。所有的德國人都站起來等著,一種幼稚的好奇心使得他們臉上都顯出微笑了,末後一到爆炸的力量搖動那座古堡以後,他們趕忙一齊向著客廳裡撲過去。
蜚蜚小姐首先進去,“她”站在一座炸斷了腦袋的維納斯瓷像跟前發狂似地拍掌;接著每一個軍官都拾起好些碎瓷片兒,吃驚地看著碎片上異樣的斷口,審查這一次的損失,否認某些破壞是上一次爆炸的成績;營長擺出家長樣子,檢閱這間寬大的客廳被耐龍式的霰彈所擾亂的情形和其中滿地的藝術品的殘餘骸骨。後來他首先從客廳退出來,一面用和藹的態度高聲說道:“這一次的成績真不壞。”
但是一股很濃的硝煙早已竄到了飯廳裡,它和菸草的煙混在一塊兒,使人沒法兒呼吸。營長推開窗子,那些回到飯廳裡來喝最後一杯白蘭地的軍官都走到了他身邊。
潮溼的空氣湧到飯廳裡,帶來了一種凝在鬍鬚上的灰塵樣的細水珠兒和一陣河水上溢的氣味。他們望著那些壓在狂雨下面的大樹,那條籠在低雲中間的寬大河谷,以及很遠很遠如同一枝灰色長錐似地豎在風暴裡的禮拜堂鐘樓。
自從普魯士人到了以後,那鐘樓一直是靜悄悄的。它的沉默簡直是侵略者在附近一帶遇到的唯一抵抗。禮拜堂的堂長對於普魯士人在堂裡的住宿和飲食毫不拒絕;敵軍的營長時常把他當做一個善意的中間人,他甚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