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捋上衣袖讓嬴妲扎針,小姑娘看著目呆手笨,在杏林一道上竟罕見地極有天賦,才教了一個時辰而已,各個穴位記得一絲不差,幾下針扎得人通體舒泰,他便綿長地嘆了口氣,“蒼天憐見,我到這年紀總算遇著一個傳人。”
嬴妲聽到師父誇讚,稍稍安心,只是有蘇先生引導才敢下針,若無師父從旁指引,也恐怕庸醫誤人。
撤針之後,蘇先生從包袱裡找出幾本書,“一套是《靈樞》《素問》,一套是《傷寒雜病論》,後者失傳已久,但不幸落我手裡了,你若有本事,將來天下大定,將它專研透徹發揚光大,便是大功德一件了,另一本是我蘇家真傳,裡頭有我多年行醫問診所記批註,罕見的疑難雜症,裡頭或有記載,你要盡心研學。”
“最後一本,”嬴妲將蘇先生鄭重交託與她的珍貴典籍都收著了,蘇先生又肅然掏出一本醫經,按在她掌中,嬴妲凝目一看,竟寫著三字“採陽經”,倏地臉色彤紅,訥訥抬起了頭,羞窘地要退回去,蘇先生微笑捋須,“這本與《玉房指要》為一套,適女子修行。陰陽調和之事,不能專由男子欺負女子,此乃悖論。你只要學得三分功夫,便能收拾得了他了。”
“我……”
嬴妲說不出話來。
醫者不忌口,蘇先生說起這話來全然是討教真理、辯論倫常的賢者姿態,順帶著在藍皮封書上食指一點,“入城後,我找幾個人過來給你試試。”
嬴妲猛然一驚,手裡的書全抖落了,嚴詞朗聲:“不行!”
蘇先生納悶,但卻像是嬴妲肚裡蛔蟲,忽然哈哈大笑起來,“不是要你試採陽補陰之術,我是說找幾個有頭風病、目障之症的過來與你試試。”
嬴妲鬧了笑話,愕然聽完,窘迫得恨不得撕條地縫鑽入,再也不出來。
“我還……恐怕不行的。”
蘇先生道:“有我在,出不了人命。若對他們都不敢輕易一試,罹患傷痛的是所愛之人,你怎麼辦?”
嬴妲低頭臉頰臊紅地將珍貴典籍一本一本拾起來摞好,安放在蘇先生給她的布袋裡,可斜掛於肩上,聞言微微地將腦袋下點了數下,“我……試試。”
淮陽位於平昌以西,西綏兀勒城以南,百年之前仍是不毛之地,卞宣帝勵精圖治,著郡縣之吏親身入鄉開墾荒田,建屋築府,又有幾代名臣治下,遂有今日,繁華不遜都城,絲綢富盛。
蘇先生在進城伊始,便有人得信向將軍府稟告,不必找客棧下榻,到城東大街時,便有人相迎,來者是個年輕俊俏的少年郎,一身玄色甲冑於身,眉目清秀,鼻唇線條剛柔並濟,兩顴偏瘦,身材細長如玉樹,他彬彬有禮誠邀蘇先生過府,蘇先生婉拒,但拗不過他再三相邀,便只得帶著嬴妲一同前往。
道明來意,少年將軍沉吟片刻,道:“子郢蒙受先生大恩,如今正該以德報德,只是,不久前咱們弟兄與西綏兵起了衝突,明面上恐無法調兵護送這位姑娘入兀勒城。”
蘇先生並不願強求,少年皺眉,似為著什麼而焦躁不安,“但,我能差人秘密相送,先生不必與我打什麼啞謎了,這姑娘是蕭弋舟什麼人?”
“這——”蘇先生一時倒也說不上來,扭頭望向嬴妲。
嬴妲的臉頰垂得低低的,“我,是他的奴隸。”
子郢抿唇,“蘇先生肯為區區女奴,問我求援?”
他話裡之意是不信。
蘇先生道:“這是我徒兒,我傳了她針灸之術,正要遣她去為蕭侯治病。”
子郢又思量再三,這才點頭,“好吧,雖然西綏與我不和,操干戈而待旦,但一碼事歸一碼事,先生救命大恩,子郢此世沒齒不忘,這就安排下去,明日便送這位姑娘去西綏。”
蘇先生頷首,嬴妲也垂眸曼聲道了謝意。
子郢府上正要幾個頭痛病人,當夜便被蘇先生好說歹說拉來給嬴妲試著練手,蘇先生一旁指點一二,開始還不甚熟練,下針有所偏差,到了後來竟對蘇先生沒教的也無師自通,她在這一道上的天賦造詣簡直令蘇先生要熱淚盈眶了。
待送走病人,蘇先生說明去意,表示不願同嬴妲共去西綏,嬴妲驚怔之下挽留再三,蘇先生卻笑道:“你將我送你的經書多加研習,日後成就不弱於人。解毒良方,我夾在《素問》裡,你能翻找出來。”
說到這,嬴妲忙將從夜琅手中搶奪來的紅瓶取出,給蘇先生看,蘇先生嗅了一口,取了一顆嚼在嘴裡吃了,眯了眯眼睛道:“那小子心腸好壞。糖丸而已。”
嬴妲不信,蘇先生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