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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知道踩到了什麼,一個崎側,差點要扭到腳踝,幸好她一身柔軟的骨頭,倒也不曾跌倒,回頭看看公子的房間,可是隻能看到略略的屋頂,她想著他興許還在油燈下坐著,最好還能想著她。於是,她扶起裙裾,又嫋嫋婷婷地往前走,她知道,老僕嫗一定在某一處的陰暗裡,投來突然從渾濁轉為明亮的犀利的眼光。

通往畫室的廊很逼仄,一抬腿,一伸手,似乎就能摸到夜幕下突兀而起的鬼魅的影子。而畫室後面則是一眾僕從休憩的地方,他們有自己的休息日,平日裡低眉順眼,而到了自己的地兒,則馬上煙火熱鬧起來,嗡嗡的說話聲響,隔著空曠就傳過來,有賭酒的聲音,有嬉笑的聲音,有唱歌的聲音,還有驚叫的聲音,再伸長了耳朵,甚至都能聽到喝酒匝吧嘴的聲音,窸窸窣窣裡隱藏著忽明忽暗的快活,即使那些醜陋的罵聲裡,也壓抑不住那些尋歡作樂的快意。

他們是沒有什麼理想的人,他們最大的理想就是勞碌了一段日子,然後恣意汪洋地醉酒一回,或者大口嚼幾快淌著油水的肥肉,儘管這酒或肉,可能是他們積攢了一年的宮俸。

天,這才是人過的日子。

她在心裡突然掠過這樣的想法,很快她就狠狠地怨恨了自己:

姜尹,你能有這樣的想法,簡直令桃花塢蒙羞,令整個幹人蒙羞!

坐了半晌,她是什麼也畫不出來,躊躇了半日,還是索性放下那些丹青。

她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間,輕輕地掩上門。

過了許久都不知道該做些什麼,僕嫗還在擦拭,彷彿永久要擦拭下去的姿勢,身旁涮洗的水是清亮的,姜尹走了過去。

水面裡有個美人,嘴角一揚,就微微笑了,溫溫暖暖的,可那是假笑,生生練習出來的。她的儀態和姿色實在是不必芙好,可是芙好呢?是死是活卻並不知曉。

她伸出細長的十指撫摸自己的臉。

耳畔裡又傳出一陣轟隆隆雷響一樣的歌唱, “六月棲棲,戎車既飭。王子出征,以匡王室……玁狁孔熾,我是用急……”

她的眼淚就慢慢地流了下來。

繼而很快洶湧起來。她壓抑不住,不停地擺動著自己的略顯瘦長的頸部。

老僕嫗擦拭的姿勢放鬆了下來:

“要得公子寵幸,可不是容易的事。”

她似乎幸災樂禍,說完就走了,留下擦拭得泛著亮光的門柱漆器。

整個世界安靜了,從未如此安靜!

3、暗夜(中)

下了一場罕見的冬雨後,氣候驟然便得冷凍異常。在瀝瀝雨線中,姜尹坐著車輦出門了。許是很久沒有走出吳宮的緣由,她看迎面而來的每張臉都煥發著新鮮的氣息,比起宮裡那些移動的枯木一樣的美婦妙髯,即使他們整日對著火炭聞樂起舞,卻也沒有這市井的男女那一番別樣溫熱。姜尹慢慢行進在鬧肆之中,丹青坊好久見不到一個大客,冷冷清清,她緩緩走進來,廳內竟無一人,轉頭看去,天井內兩個男人正昂頭對著樹杈上一隻褐色羽毛的長尾鳥細細瞅著,鳥聲啁啾,高個對矮個說:

“瞧,我贏了吧,它棲落在這棵高樹上,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連鳥兒也懂得這個道理。所以,仁兄啊,你若有大報復,就去參軍作戰取了功名才是,整日宮門口守著,混進宮內也無非做個僕從雜役,以你膽識謀略,豈不是屈才之至?”

矮個長得極醜,不及高個胸前,但笑聲卻極為響亮。

“哈哈哈,我是有大勇之心的人,屈小才不誤成大器。”

許是那鳥聽到這駭人的笑聲,驚叫一聲,險些從樹枝上掉下來,卻見這面紅眼黑卻又孱弱盈瘦的侏儒男人,以常人無法見識的速度,一個躍起,迅速將那鶴鳥接住,託與掌中。鳥兒又一陣驚鳴,男人驕傲地又一次笑道:

“是鳥,終究還是鳥,飛再高,還是會落強人手。哈哈哈。”

姜尹一旁看得有些呆,直到他們回過頭來時,她才覺察到自己的失態。

拿了要買的丹青後,姜尹匆匆走了。

然而,很快被剛才那個侏儒追了上來。

“來人可是使椒丘訴折辱自戕慨嘆‘兩雄不併立’的要離?”

姜尹先問。

“正是在下。”

侏儒回答。

“能使齊國第一武士甘拜下風,果真不同尋常。”姜尹看著他的五短身材饒有興趣地說。

“勇士分三等,一等有勇有謀,二等無勇有謀,三等有勇無謀,那椒丘訴只是三等勇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