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頭日,平兒正守在賈母院正房,只見賈環賈琮結伴晃了進來。平兒迎上去問好,又問他們不在那邊待客祭奠,卻到這裡來作什麼?賈環道:“來取點我親奶奶的東西好用。”平兒道:“老爺太太吩咐過,老太太這邊東西一點不能動。待白喜完了,他們自有安排。”賈琮道:“那個老爺太太說的不能動?我們老爺太太就讓我來且取些好擺設過去,說我那屋裡跟豬圈似的,親奶奶這裡隨便取幾件拿去擺上,都能蓬蓽生輝。”說著就指那多寶格里的翡翠絲瓜,問賈環:“你看這件如何?”賈環道:“我不稀罕。我娘跟我說過,那邊那個拳頭大的夜明珠是個鎮宅之寶。”賈琮道:“那要拿到我們那邊鎮宅。我們原是大房。”賈環道:“放屁!榮禧堂在你們那邊還是這邊?夜明珠就該挪到榮禧堂去!”賈琮道:“榮禧堂本該大房使用。襲爵的是誰?是你家老爺還是我家老爺?”賈環道:“咦,原說好一起來要同仇敵愾的,你怎麼竟跟我爭奪起來了?”賈琮因對平兒道:“我們太太深惡二爺二奶奶還有你平兒吃裡扒外的,如今靠山沒了,看你們橫行到幾時!”賈環也道:“我娘受你們轄制受夠了,如今要過翻身日子!”兩個人說得平兒目瞪口呆。平兒早命一起守屋的琥珀去飛報兩位太太,說兩位小爺到賈母院聒噪,王夫人便命鳳姐去解圍,邢夫人道:“二奶奶勞乏,二奶奶且回屋歇歇。”就派王善保家的過去。王夫人又命丫頭知會探春去。
平兒先見王善保家的過來,不免灰心。那王善保家的來了跟平兒說:“小爺也是主子。咱們只有聽哈的沒有頂撞的。”平兒道:“沒有頂撞。只是這邊東西,怕還得七七過後,大主子們作主分派。”賈環賈琮道:“我們不過白議論幾句自己家的東西,平姑娘他倒犯酸了。”王善保家的道:“犯什麼酸?葡萄架都倒了,那裡找葡萄珠去?”平兒正沒主意,只見待書先到,接著探春款款進來。那王善保家的原嘗過探春的巴掌待書的譏諷,又知如今府裡獨探春前景看好,將來會是南安少妃,少不得閉嘴低頭,探春也不拿正眼看他,只對賈環說:“我當是誰在這裡聒噪,原是三爺。”賈環嚅嚅的說:“是娘讓我過來看看。”探春就道:“誰是你娘?誰是你母親?我剛從太太那裡來,他是你母親,何嘗讓你過這裡來的?讓你過來的,是趙姨娘吧?那姨娘原是太太派去服侍你的奴才。你須在他面前有些個主子威嚴才好。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太太是咱們親祖母,這一去如大廈傾倒,未來有多少事情須我們擔待。只恨我不是男兒身,明春就要出閣了。這邊須你跟寶二爺,跟隨老爺,提攜著蘭兒,先維護,再發達。就是這白喜裡盡不上力,也不該到這裡來瞎轉悠,有這工夫在屋裡讀幾篇書也是好的。”那賈琮見賈環在姐姐面前一聲不敢吭,忙說:“三姐姐,我卻是三爺叫我跟過來的,與大太太無干。”探春因道:“還不離開。這裡要等兩位老爺太太發話,召喚我們了,再過來。”賈環賈琮知難而退。那王善保家的也隨著一溜煙去了。探春安慰平兒道:“正是艱難時世,大家多盡心吧。”
七七過後,隆重發喪,賈母靈柩送往家廟鐵檻寺暫厝,待明年開春再送往原籍金陵安葬。諸事收尾,已是年關。那榮國府那裡還能照常過年?寧國府倒還按例鋪排種種。祭過宗祠,混過元宵,一日賈赦賈政喚過賈珍,尤氏亦隨其來到榮府,只見邢王二夫人並賈璉王熙鳳亦在。賈珍尤氏請安畢,賈赦對賈珍道:“老太太既撒手仙去,哀思之餘,少不得親兄弟、明算賬。老太太中風前,未及留下遺囑,雖百般求醫問藥,終究還是不能開口說話。今天請你來,你雖晚輩,卻擔任現屆族長,你須將我們兩房分那老太太餘資的事宜,擔當起來。”賈珍早有準備,便道:“只是這分法,祖上的例,原有兩種。一種是按房均分,一種是按人頭均分。不知兩位叔叔取那種分法?”賈赦便讓賈政先說。賈政謙讓。賈赦也暫不發話。賈珍便面朝邢王二夫人道:“嬸嬸們亦可議議。”那邢夫人心中掂掇,若按人頭分,則自己這邊只老爺、賈璉、賈琮三份,王夫人那邊卻有二老爺、寶玉、賈環、賈蘭四份,若把賈珠算上則李紈還享有一份,如此一來,大房豈不吃虧大發了,便道:“我們兩房原是分爨不分家,誰會細掰窮摳的算計,豈不勞神傷情?依我的愚見,就對劈的分吧,分起來也便當。自然還是老爺們作主。珍哥兒只聽老爺們的吧。”賈珍因問王夫人:“二嬸嬸的意思呢?”王夫人心裡不願意,嘴上卻說:“簡便些也好。總是聽老爺們的吧。”賈珍再請示賈赦賈政,賈赦道:“就各分一半吧。”賈政接道:“狠是。”
那賈母餘下的,外頭地畝及院落房所商定不分,每年春秋二季地畝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