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賈母戴上試了試,笑道:“您這可是想岔了,黛玉姑娘不是自個讀的書,是給寶二爺唸書聽的。這耗費了幾日功夫,許是累了,自該歇歇。”
賈母樂道:“這冤家,怎麼又愛上聽書了?莫不是煩了讀書(翻頁)的累,連這個也要偷懶了?”賈母把抹額放下來來回摩挲,心裡想:【寶玉本是個不上進的,說是偷懶她信,偷懶聽書?這就奇了怪了。】
金鴛鴦湊趣問道:“老祖宗想什麼呢?”
“也沒什麼,就是心肝兒最近好生奇怪。”賈母搖頭道:“別的也就任他去頑,聽書則個,怕是要累了黛玉。她可不是個普通唸書的。”
金鴛鴦接著討好道:“寶二爺不只是聽書,他還練字呢,就是不讓人看。聽秋紋說,燒掉的紙灰都倒了上百盆了。”
“那就更奇怪了,他本是個不上進的,這怎麼努力起來了?”賈母又心肝兒肉叫起來。
這麼練字,那得多累啊。
奇哉怪哉。
賈惜春抱著玲瓏的膝蓋蹲在橢形鼓凳上,沒多久又煩了,跑繡墩上坐著。這幾天她沾了寶玉的好,聽黛玉讀書自己也學了幾分,一整天沒聽見讀書聲,她渾身不自在。
突然門外傳來笑聲,惜春連忙坐好,把桌上的書冊合上,畫紙捲成一團,佯裝看窗外風景。
“妹妹又愣著呢。”
笑聲好像悅耳的銀鈴,當先有賈探春金釵亂晃的走了進來,後面跟著賈迎春和兩人的大丫頭侍書、司棋。惜春抬了下眼瞼兒,打聲招呼,心裡老大不是滋味。
賈探春是個可憐的,可憐到精明,總讓自己一副開朗的樣子。賈迎春有點懦弱,向來跟在她的身後。
在她們三個裡,排行第三的賈探春,反而像是二姐了。
賈探春也一副居家主人的樣子,招呼賈迎春坐下,又面對惜春道:“就知道你是個孤僻性子,不肯到姐姐那裡頑。大姐今個在皇宮當值回來不得,我聽寶玉那邊讀書聲斷了,就知你心裡不是滋味,來看看你。”
她開朗笑道:“大姐不在,二姐心疼你,嘴上又不說,只好我牽這個線了。”
瞧這話說的,討好了賈迎春又疼了賈惜春。惜春心裡想:【當家的要不是王熙鳳,是這個探春姐姐,想來自己也能鬆快不少。】她和兩位姐姐聊了幾句,偏冷的性子上來,又不說話了。
賈探春打了個圓場,帶著賈迎春和兩個大丫鬟去了。
入畫送了兩位姑娘,乖巧的給賈惜春磨墨。她知道四姑娘的性子,這清冷的感覺一上來,總歸要讀佛經或是作畫的。
作畫還好,她不喜歡姑娘讀佛經。
賈惜春摩挲畫紙,沒多時把柔軟的紙張搓起了毛絲,道:“我當日也是心軟了,寶玉哥哥想著愛護幼妹,我怎麼也得給他說句話才是。可這偌大的府誰能顧得了誰呢?入畫,要是有天賈府倒了,你便自去了吧。”
入畫一驚,纖細的指膩進了濃墨裡,強笑道:“姑娘這說的什麼話?咱們可是國公府,綿延萬代呢。”
“你就當我說笑吧。”
賈惜春閉上眼睛。【這滿府的榮華,數不清的男子,竟然還沒我一個小女孩看得通透。】
她執筆在手,娟秀的小字流於筆尖:
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
把這韶華打滅,覓那清淡天和。
說什麼,天上夭桃盛,雲中杏蕊多?
到頭來,誰見把秋捱過?
則看那,白楊村裡人嗚咽,青楓林下鬼吟哦。
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
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春榮秋謝花折磨。
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
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上結著長生果。
‘果’字一落,亮白才氣蓬勃而起,一朵九瓣八蕊的繁花從才氣中孕育盛開,隨即飛快凋謝。賈惜春沉吟片刻,在詩詞的一側添上三個更為娟秀的字。
虛花悟。
每一筆,每一劃,每一勾,每一勒都才氣盡顯,蓬勃四尺有餘。剎那間滿屋馨香,煥煥氣息刷滿屋舍,順著廊道簾櫳掃了出去,方圓十餘丈一塵不染。
才高三尺,名動一時!
賈惜春擱筆停墨,額頭仿若幻影空間,盪漾出一座高達三十丈許的赤紅山峰,熊熊漫天烈焰。
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竟然點山,擁有秀才文位!
第六章 二開文山
榮國府東側,夢坡齋中。賈政安置好滿屋的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