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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沒從來的那條路回家,而是順水館子前的小街走,這條路坡坎多,但近一點。肚子開始咕咕叫,在下命令:趁熱趕快將肉包子吃了。可我還是嚥下了口水,想帶回家去,與父母一同慶祝他們生下我。我一口氣跑上糧店旁的石階頂,一坡幾十步的石階看起來不陡,但一氣上到頂,就喘不過氣。

坡頂正好是三岔路口,一個老蔭茶攤緊挨著棵苦楝樹,樹樁連著塊生得奇型怪狀的石頭。我剛走近,就感到背脊一陣發麻,迅即轉身:一個穿得還算規距的男人,站在一戶配鑰匙低矮的屋簷下,他並沒看我,在跟配鑰匙老頭說話。

一個正在等配鑰匙的人?我的心就放下不少。回過身,即刻又感到自己被盯住了,我的頭控制不住地轟轟亂響,我驚慌,說不出的驚慌,一個包子從手裡滑掉。

我急忙蹲下,一個包子還在紙上,掉在地上的那個,滾在老蔭茶攤下的一片滿是灰的樹葉上。我拾了起來,包子沾了灰,我吹了吹,灰沾在包子上,一動不動,我只得心痛地用手輕輕揭下弄髒一處的皮。

我站起來時,那男人已不在。這人很可能就是以前那個跟蹤我的人?今天他跟著我說不定已不止這一刻。今天是星期日,不上學。以前總是在上學放學期間我被釘梢,這次此人卻打破了以往的習慣。

是不是我剛才上坡上得太急,氣喘,眼花了?

決不是的,我清楚自己的感覺。肯定還是那個男人,為什麼他隱蔽地跟了我十多年,今天突然冒出來——幾乎徑直走了出來?

這個地區強姦犯罪率較高。山坡,江邊,角角落落拐拐彎彎的地方多,每次判刑大張旗鼓宣傳,犯罪細節詳細描寫,大都拖到防空洞先奸後殺,屍體腐爛無人能辯認,或是姦汙後推入江裡,使每個女孩子對男人充滿恐懼。我記起初中時一個女同學的父親被抓走的情景,她和她的妹妹們哭啼啼跟過幾條街。

“沒有堂客,又沒妓院!叫我啷個辦?”那個喪妻的男裝卸工吼叫著,象頭咆哮的獅子。說是他把鄰居的黃花閨女給誘姦了。

我不敢想下去,心裡一陣著慌,拔腿奔跑起來,直跑到中學街操場壩。週日放假,學校沒了喧譁,操場空曠,沒人在打球,連捉蚱蜢撲蝴蝶的小孩也沒一個。天空比操場延伸得更遠。我放慢腳步,走在雜草中被路人踏出一道清晰的小徑上,努力讓自己心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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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1

從碗櫃裡取出坦平的土碗,我將兩個包子放在裡面,小心地把粘在包子上透了油的紙揭去。碗櫃上有碗稀飯,我又渴又餓,端起稀飯,唏裡呼嚕一陣,統統灌下肚子。

父親進屋來,我拉亮電燈,雖然光線昏黃,但房裡的床、桌子、五屜櫃比先前清晰多了。

“爸爸,你和媽媽的,”我把裝包子的碗遞給父親。

“你呢?”父親沒拿。

“我已經吃了一個,這二個是你們的。”

“你連撤謊都不會,五角錢哪能買三個這麼大的肉包子?”父親說,“你喜歡吃,你就吃吧。”

正說著,母親端著碗筷進來,把筷子插入牆上的竹簍裡。“六六,一早你就沒影了。也不幫媽舉杆杆晾衣服。人一大就不聽媽的話。也是,竹子都靠不到,還能靠筍子?養這麼多兒女,一個不如一個,”她越說聲音越不耐煩。

我說,媽媽你別唸叨我了,我有你最喜歡吃的東西呢。

母親也看到碗裡的肉包,果然十分高興,竟然忘了問買包子的錢是哪來的。“買這麼貴的東西做啥子,你去哪點了?”

我說,我去石橋了。

她拿起包子的碗,想起什麼似地,問我在石橋哪家館子買的?

我說,當然是水館子,每個人都說那兒的肉包子肉餃子好。真是人多得很,還排隊。

我的話未說完,母親手一甩,把碗撂回櫃上。她扶住繃子床的柱頭,乾嘔起來。“水館子的包子,”母親噁心地搖頭,她接過我遞上去的溼毛巾,拿在手裡坐在床沿上。

“你這人太疑心了點,”父親不快地說。

“哪是疑心?”母親說,“那是啥子年?”

從母親不太連貫的話語裡,我聽出了個大概:災荒年水館子的包子是用小孩的肉剁爛做的餡。吃了包子的人還想吃,這才生意紅火,就象現在火鍋館裡的人,往湯料裡放大麻根、罌粟杆一樣。當年有人發現餡肉裡有手指甲,告發了。公安局把開館子的兩夫妻給逮了,館子給抄了閉了,好多年,店才重新開張,歸了街道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