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區如東北以外已幾無可墾之地,儘管十八世紀的歐洲人已經看到了中國的這種“永續性”,看到了它“沒有荒地”,以及土地上精心勞作和雙季稻種植等。'32'
直到二十世紀末農村改革以後,中國經濟才又重新走上了“舊有”的發展道路。不但農業“全面發展”,所謂區域優勢交換,和農村工業的興起,又有哪一條不是“清代的老路”?二者之間豈不存在一種直接的接續關係(儘管中間曾被打斷)?
六、追求高產
對於中國傳統農業的發展水平,一般多充滿了誤解。或認為它最多是“精耕細作”,或以為不過是一種“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很少或基本不存在“商品生產”;即使有些交換,也多是出自“副業”,目的是為了“補助”生活,充其量不過是某種“副業…補充”而已。這些看法大多是“現代社會科學”傳入初期的產物,也可以說是出於“革命”的需要,早就應該修正。
為了解這一問題,我們不能忽視清代政策的出發點。如前所述,清代經濟發展政策是作為人口對策而提出的,乾隆初年政府第一次統計大小男婦人口,即發現中國人口數量已達到一億四千多萬(第二年即乾隆七年報告已有一億六千多萬),遠不是所謂二千幾百萬“丁”(雖然政府早就瞭解“人丁”統計的不可靠),這是歷代所沒有的。如此可以看到清人面臨的是怎樣一種局面。清代人口對策即於此時完成,面對人口增加的成倍增加(它在不久就增加到了二億、三億),恐怕任何“小打小鬧”都不足以解決問題。'33'
因此,對糧食生產,清代政府不時表露出一種多多益善和區域自足的思想,也就不足為奇(雖然當時還沒有各種數字統計和生產指標)。康熙以來,政府於各地積極推廣作物的優良品種,是大家都很熟悉的史事。從《硃批諭旨》來看,雍正年間,政府對小麥在南方省份的推廣非常關心。特別是在湖北,經總督邁柱勸導,“竭力種麥”,“從此種麥者多”。據民國初年各省小麥產量數字來看,長江流域江蘇、湖北、四川和安徽已名列中國小麥產量最高省份之中。'34'世宗更不滿於廣東、福建等地依賴外省糧食,希望本地所產足供本省之用。'35'乾隆以來,政府厲行限制菸草種植和禁止糧食釀酒。也不時有督撫建議,民間種糯不得過百分之一,以限制釀酒;有種菸草、甘蔗、菱藕等物者,應“令其自行改復”,以保證糧田種植面積。美國學者曾小萍(M·Zelin)評價楊錫紱說:重要的是,他建議加強促進生產的政府行為,儘管這已超出了十八世紀中國政府的能力。'36'
這樣做的結果,就使政府接近或在變相地干預和插手農業的規劃。在中國數萬萬畝的耕地中,應當用多少來種植糧食?又應用多少種植棉花、蔬菜、油料等其他作物,每一類當種多少?對各地區不同情況應如何處理,又如何落實到每一縣每一村?在當時的行政狀況之下,能夠依靠怎樣的組織和人員去推行這些計劃?又如何對待農民的規避行為和可能的“重副輕農”傾向?……可能正是這些細節和具體問題限制了清代的努力。因此到二十世紀中葉以後,這些做法才被大規模的加以試驗。
不能否認,清代政府在十八世紀的作為,與一個現代政府還有很大的距離。隨著所謂“現代化”向世界各地的推展,各國都開始追求農業產量的增加,以及國家稅收的提高。盡力增產遂成為世界各地的普遍現象。也許這正是清代政府強力干預經濟的一個原因?儘管中國仍未脫出一個“非充分發展”(“發展不充分”)經濟。'37'儘管清代政府發展經濟的目標,並不在於增加稅收。'38';雍正十二年河東總督王士俊奏報墾荒事宜;“臣恭繹諭旨(按:指雍正元年鼓勵墾荒諭),總以開墾為足民本計,非欲增收課賦。”硃批:“嘉是覽之”(《雍正朝漢文硃批奏摺彙編》,25冊955頁);乾隆十三年五月陝西巡撫陳宏謀奏:“朝廷恩意,惟在盡地利以養窮民,不在復荒額而增賦稅”(第一歷史檔案館檔案,1143號);關於清代的“不加賦”政策,參見《十八世紀中國的經濟發展和政府政策》,頁2022。)
在二十世紀中國的現代化努力中,在這一問題上曾走過曲折的道路。這就是在生產的制度選擇和方式方法上,政府的直接干預和規劃種植,雖然它最終讓位給了一種“市場經濟”。但就是這點,在清朝也不是沒有先例。如乾隆初年決定禁止“踩麯燒鍋”,不久之後也與菸禁一起放棄,高宗從中得到的教訓是,“天下事有言之近理而行之了無實際者,皆此類也”。'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