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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起一個微笑,“但因為我是總統,世界上就有四分之三的人和事與我有千絲萬縷的關係,我把你們送上戰場,卻不能讓你們平安回家,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克羅斯,我這麼說你滿意嗎?”

“不要再施展你那一套虛偽的仁慈了!”克羅奇菲西奧感到自己的額頭突突地跳,“我只想知道,當我們陷入敵軍重重包圍時,救援在哪?當我們在無線電裡通報四分之三的陣亡率時,救援在哪?當我們以四分之三戰死的代價突破重圍時,救援在哪!當我們相互扶持著爬回營地,他們竟要求我們先上交狗牌驗明真偽否則不得接受醫治;當我們好不容易坐上回家的列車,他們竟把我們安排在兩個堆滿炸彈的車廂之間;當那些燒焦的屍體暴露在世人的目光下時,他們毫無廉恥之心,反而以震驚世人的傲慢姿態極力撇清責任。我的戰友們,他們的遺體甚至得不到一個軍方葬禮,他們的家屬也至今得不到一分錢的賠償——威廉·馬修斯,你敢說,這一切的背後,沒有你的任何授意、哪怕是一絲絲的默許嗎?你又有什麼資格認為你自己是清白的!”

威廉·馬修斯沉默著,半閉著眼睛,失神的目光投向地面的一點,

列車突然拐入一個急促的彎道,整個車廂劇烈搖晃,貴賓席上的杯碟紛紛滑落,克羅奇菲西奧也摔倒在了地上。而威廉·馬修斯卻還是緊緊靠著演講臺,好像被血粘在了上面似的。

過了一會兒,威廉·馬修斯再度開口。“克羅斯,你說得真好,”他的聲音變得更為虛弱,“我真沒想到我是這麼一個不稱職的總統,你殺我的理由很充分,我只是痛心我的死不能換來他們的復生。對我這個位置的人來說,失控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我控制不了我的下屬作惡,控制不了整個國家作惡,更控制不了自己用‘國家利益’去掩飾那因我而起的無窮無盡的惡……而最可憐的是你們,直到死,都一直被忽視,甚至還被利用。”威廉·馬修斯輕輕嘆了一口氣,卻突然像被嗆到一樣,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種極度空虛的悲慟在克羅奇菲西奧心中擴張。“只有死去的人不會失控,但他們還是得不到任何救贖。”

急促的呼吸平緩下來後,威廉·馬修斯的臉色變得幾乎和鬢角一樣蒼白。“但有一件事,我始終是感到無比遺憾的,”他說,“我馬上就要死了,可我剛剛提出了我的設想啊,如果我的設想無人理會,這輛列車最終會變成怎樣?”他逐漸失神的雙眼吃力地凝視著克羅奇菲西奧,“克羅斯,你能告訴我嗎?難道威佛才是對的嗎?難道列車是什麼樣子,世界就應該是什麼樣子嗎?人人生而平等,理應各歸其位,各施所長,孩子上學,女人灑掃,男人養家,老師重執教鞭,神父辛勤佈道,企業家幹回企業家的事,政治家幹回政治家的事……”

威廉·馬修斯突然面部抽搐,他挺直了身體,口中發出空洞的長嘯。克羅奇菲西奧扶住他,知道死神近在咫尺。

“最可憐的是莉莉婭啊,我還沒把她介紹給大家,她就要永遠地回到後車去了……”兩鬢花白的男人陷入了某種彌留的狀態,他的時間好像倒回了中槍前的那一秒,他要在演講臺上迎接生命的終結。

就著最後一口氣,他吐露著最後的秘密:

“我們是在一輛損毀的紅色捷達轎車裡發現她的,當時她即將臨盆……”

告解

304號車廂裡漆黑一片,他什麼也看不見,除了幾十上百個散發著紅光的W,像野獸的眼睛,在他周圍悠悠地浮動。

克羅奇菲西奧低下頭,看到自己胸前也有一個W,但他的W是白色的,是那種很純潔、很美麗的白。克羅奇菲西奧想起威佛說過的話。

“克羅斯,我給每一個像你這樣的殺手都準備了這種胸針,我的人可以一眼識別出來。”

此時此刻,像他這樣的殺手,在這輛列車,僅餘他自己一個了。

彷彿有一朵花突然在心中盛開。有生之年,克羅奇菲西奧第一次決定忠於自己。他第一次產生一種徹底放鬆的感覺,他不必再忠於曾經輝煌的故國,不必再忠於陰晴不定的領袖,不必再忠於默默死去的戰友,同樣的,也不必再向頭車的領袖俯首稱臣。他是屬於自己的,再也不會被他人所利用,所以也不會再被他人所拋棄。

他有權自己放棄自己,獲得心靈的安息。

“克羅斯,你為什麼沒有對威廉·馬修斯開槍?”

“因為我失去了殺他的理由。”

“你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知道。”

“克羅斯,你還有什麼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