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明白,有些東西已經來不及了。
在“自己喜歡的人”和“喜歡自己的人”間,她理智地選擇了後者。施茂愛她,和男性本色不衝突。施茂身上沾著女下屬的香水味時,江近城扔了應酬回家給程思青燉鯽魚湯,施茂在世光為了個專案勾心鬥角時,龐大的雙程帝國席捲各個財經週刊版面……越是獨角戲般的未擁有,越是不甘心,不甘心到去收買江近城身邊不安分的女下屬,把錯位的照片寄到程思青手上,仍舊沒有半分波瀾。
再後來,江近城和程思青“性格不合”離異,她被查出漸凍症時,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輩子,一半在維護表面和平的施太太上,另一半,是近乎病態執念、僅她一人知曉的徒勞無功。
命運喜歡開的玩笑是,自己女兒喜歡的人,和程思青的女兒伉儷情深地在一起。
另一個玩笑是,程思青的女兒跪在了自己面前。
儘管,程思青的女兒比當年的程思青更果敢率性。
被小姑娘輕描淡寫戳了往事,施夫人所有的步驟、計劃、索求宛如一個被針扎破的氣球,洩得一乾二淨。
半晌,她囁唇道:“你們答應未渝一個要求,我同意捐贈。”然後,有些無力、逃避式地轉著輪椅回了自己臥室。
去年八月世光易主後,施未渝便以“聯姻”的形式談了個“門當戶對”的男朋友。男方今年九月要出國,她要陪著去。
憑空得了施夫人一個條件,她卻難得地沉住了氣。
直到九月初,一段電話錄音才被毛媽媽放到了江甜取的“為毛”討論組裡。
施未渝九月中旬要陪男朋友出國,走之前,她唯一一個小要求就是——要人請吃一頓飯。
到場那個人,只能是陸允信。
地點,只能是一中門口那個南門老火鍋。
時間是一週後的週日,9月10號,中午。
陸允信甚至都不用吃,施未渝只要他陪自己坐在那,給自己腕上系一條紅繩,哪怕繫了馬上取,她也二話不說把施夫人簽過字並且確定不改的捐獻表拿給毛媽媽。
十月有個德國眼科專家訪問A市人民醫院,施夫人差不多也是熬到十月,毛線失明手術後剛好把身體恢復到一個最好、最適合移植的狀態……
所有的契機都合適,看起來,也是個簡單的小要求。
毛媽媽發到討論組後,大家卻出乎意料地沉默了。
五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讓人忘記很多事,也可以讓人記得南城老火鍋的那個晚上,陸大佬把甜姐兒按在牆上,陸大佬哄甜姐兒,陸大佬當著所有人的面拉黑施未渝,陸大佬玩遊戲瘋狂送人頭,施未渝體貼說他狀態不好,陸大佬置若罔聞背過身,施未渝整張臉黑下來,而陸大佬伏低做小近乎討好地問甜姐兒氣消了沒……
毛線沒在討論組,而這場在蔣亞男她們心中列為經典的大規模屠狗現場,在毛媽媽的眼中,只是學生時期的小打小鬧。
毛媽媽從北城趕到南城TAXI。
馮蔚然:“洛姨,我覺得您還是要問問甜姐兒或者允哥的意思。”
蔣亞男:“意思很明顯啊,施未渝纏了允哥這麼多年,就算有了結婚物件要出國了都不願讓允哥和甜姐兒安生,朝小了說是吃個飯,朝大了說可不可以理解為出軌,還套紅繩?呵呵了!”
毛媽媽:“她說可以套了解開,其實就是吃頓飯,”毛媽媽說著說著熱了眼睛,“真的是好好的運氣,等到天時地利人和,要不然阿姨也不會厚著臉皮過來,毛線是真的喜歡畫畫……”
毛媽媽轉臉看江甜:“甜甜……”
江甜半闔著眼睫,一直沉默,一直轉筆。
她比任何人都瞭解毛線,比任何人都懂毛線有多喜歡畫畫,只剩高度近視右眼的漫畫家是比獨臂鋼琴師更殘酷的存在,懂毛線的消沉,懂她嘴上嘻嘻哈哈,自嘲都掩蓋不住的情緒。
“新人起來太快……不過論天賦老孃還是吊打一片。”
“想上微博不敢上,過氣漫畫家的私信大概會讓人難過。”
“MAX停筆的第一個月,第二個月,第一年,甜甜你說會到第幾年,還是……永遠。”
“……”
當然,她更懂這個施未渝營造的完美時機。
和陸允信單獨吃個火鍋,一定要是南門老火鍋,要陸允信給她系紅繩,繫了可以馬上取……
每個字都聽得懂。
連在一起,卻讓江甜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