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夫早就溜出了房間,只剩蘇叔陽坐在床邊陪著少年。他見對方終於睡了過去,剛起身出想門去找江大夫,自己的衣襬卻被扯了一下。
他回過頭,看見少年的一隻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他又看看少年的臉,明顯又是睡著了。
都睡著了還抓的那麼死。蘇叔陽皺了皺眉,剛想把少年的手從自己衣服上扒開,可是看見他微微蜷縮的身體,以及即便睡著了臉上也抹不去的驚慌,蘇叔陽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重新在床上坐下了。
12。
少年直到第三天才轉醒。
因為臥室被蘇叔陽和受傷的少年佔據,方大夫不得已只能窩在書房裡睡覺。他雖然很不情願,但是一想到蘇叔陽手中一不小心就出鞘的劍,還是沉默地滾遠了。
蘇叔陽最終還是沒能走掉。少年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昏迷了反而處於極度不安的狀態。即便江大夫點了安神香,他中途還是驚醒過來兩次,瞪得極大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蘇叔陽,彷彿透過他看見了令自己恐懼的東西。
蘇叔陽不知道該怎麼安撫少年。他從未做過這樣的事情,也並不曾打算做這樣的事情。少年在夢中遇見的可怕事物並不是蘇叔陽可以用劍解決的,而他活到現在,似乎能倚仗的,也只有手中的劍罷了。
蘇叔陽也並不是沒有考慮過一走了之。他選擇將少年從王府裡帶出已經是仁至義盡,即便他後來救了自己,蘇叔陽也替他尋了醫生而非拋屍小樹林。無論如何自己都不該再與這個才認識三天的少年做過多的糾纏,這對於蘇叔陽來說怎麼都不合時宜。
但是自己為什麼又會覺得心軟呢?蘇叔陽略微茫然地看向窗外,特別是當他看見少年緊緊抓住自己袖子的、蒼白纖細到幾乎透明的手指。他抓得那麼緊,似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而即便他抓得那麼緊,蘇叔陽仍然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他的手從自己的衣袖上彈開。
那麼容易,就像碾碎一顆塵埃,只要他動手。
只是蘇叔陽終究沒有能夠。
少年傷在肩上,可是手臂卻也被吊著。
他半坐在床上,背後塞著枕頭,呆呆地看著捧著藥的蘇叔陽,一臉茫然。
不可否認,少年的臉足夠美麗到即便他呆呆傻傻地看著對方,也不讓人產生不耐煩和厭惡。蘇叔陽看著自己手裡深褐色、散發著詭異味道的藥汁,莫名覺得有些傻。自己堂堂一任魔教教主,竟然會伺候別人喝藥。
他不找人伺候自己已經是萬幸了,這個傻子好大的福氣啊。這麼想著,蘇叔陽將手裡的藥碗往少年面前一遞:“喝藥。”
少年看了一眼藥碗,再偷看了一眼蘇叔陽,整個人微不可見地往後縮了縮。
“喝藥。”蘇叔陽聲音低了一個八度,整間屋子的空氣都冷了下來。
少年張了張嘴,但是又說不出什麼,只能略帶驚慌地看著蘇叔陽。
蘇叔陽本來還想替他把藥灌下去,這會兒見少年可憐兮兮的模樣也沒了那個心思。不過是吃個藥,怎麼弄得自己是罪大惡極的壞蛋一樣。
“愛吃不吃。”他冷著臉把藥往床頭的櫃子上重重一磕,看著少年嚇得幾乎從床上彈起來,轉身出了門。
如果不是江大夫去鎮子上趕集了,蘇叔陽也不會想著要給少年喂藥。他嫌煩卻又不敢不喂,畢竟……
蘇叔陽不禁想起那天晚上的手忙腳亂,以及江大夫所說的話。他不是大夫,也絲毫不懂得醫術,可是看江大夫也不會是那種胡亂說話的人,他也沒有必要欺騙自己。
只是自從點了那安神香,少年的情況倒是穩定了下來,也不曾看出他像江大夫所說的那樣“油盡燈枯”“無藥可醫”,甚至蘇叔陽還隱約覺得少年的臉比之前要圓潤了一些。
說到底,自己還是不該和這個少年搭上太多關係。雖說他是蘇叔陽從安世王爺的床上扒下來的,可是除此之外……他對這個少年幾乎是一無所知。
蘇叔陽暗暗嘆了口氣。不過都到這個地步了,自己和這個少年的糾纏還算少嗎?他此刻早已是麻煩纏身,也不怕多算少年一個。
屋子裡一片寂靜,他回身將微掩的門開啟,只看見那隻藥碗已經空了,少年似乎蜷著身子一動不動窩在被子裡,又睡著了。
江大夫幾乎是一路狂奔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他腦門上急得冒出了汗,卻又不敢顯得太過慌張,一顆心吊在嗓子眼,恨不得長了翅膀立刻就飛回臨江村。
直到院子門被開啟,蘇叔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重新出現在江大夫面前,他才微微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