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會有個猶大之裔找上他們,我跟你打賭。”西納從容不迫地補充。“他們不會容忍有人跟風模仿。”他在空中畫了三個大十字。“你還要吃麵包嗎?”
“要啊,當然。”在對方把麵包拿走前,他迅速塞進嘴裡。“我祖母說他們以前就存在了。”戈朗將一塊木柴丟進火裡,讓火旺起來。他發覺,平時會跟火堆保持距離的羊,絲毫沒有意思要進入急速擴散的幽暗中。動物出現與他雷同的反應。然而他歸之於羊和他同樣燒酒喝得不夠多,才會害怕黑暗,不像西納。他希望能待在安全牢固的小屋,在那裡可拉下百葉窗,將門用粗厚的木頭閂上。
西納大笑出聲。“是啊,每個祖母都會講這類故事,對我來說大同小異。”他站起來,走離營火幾步路,羊兒咩咩叫道讓路,他走到馬車後面。“我要去解個手,戈朗。【www。87book。com】你要注意別讓巫皮惡跳上我的屁股。”說完,西納便消失在另一邊。
有條狗倏地抬起頭,上唇後縮齜牙,耳朵豎起,又寬又長的嘴指向森林。一頭羊咩咩叫得厲害,想擠進羊群中間。它不斷地擠,使得其他羊兒也加入緩慢的出走潮,離開火堆,逃向空曠平地。
“別走,停下啊,你們!”戈朗跳起來,拿起牧杖,吹口哨要狗兒過來幫他控制羊群。“西納,快來!羊群跑啦。”不等回答,他便跑開去追羊。
羊群四散的速度加快,一下左、一下右,狗兒瘋狂地吠叫,四處奔跑攔截。
戈朗不知道應該往哪裡跑,他從未看顧超過十隻以上的動物。數量如此多,對於這年輕人來說有些苛求。他離馬車越來越遠,西納就在車後面。
年紀較長的牧羊人解決完生理需求,看見那沒經驗的年輕人跑來跑去,聽著他又咒罵又哀求。羊群當然不買他的賬。它們快步跟隨著太陽,遠離森林。“真是個笨蛋。”西納大笑。
有道陰影忽然落在他身上,他抬頭一望。一個人影蹲坐在馬車頂上,手抓住車緣,好似要將木板扯掉。
西納看見紅髮在星光下閃耀,至於叫人害怕的來訪者是男是女,他只能猜測。不過,他有預感自己會遭到襲擊。
“不要啊。”他一邊低聲哀求,一邊手畫十字。“耶穌與瑪利亞,請幫助我!”
席拉瞪著眼前的男人。他溫熱刺鼻的味道衝入她腦門,使她眩醉,那味道預示著血。喉頭的乾渴令她快要發狂。她聽見他心臟的跳動,每跳一下,便召喚她攻擊,吸乾血取其性命,以齒撕裂他的肉。
然而,她無法動彈。
那張異常熟悉的男人臉龐,喚醒她體內的記憶。
畫面在腦海中閃現,一幕又一幕。磨坊、裝著標本的大玻璃罐、被解剖的屍體、父親的臉——他眼中突然噴出血!
席拉看見他被村民們攻擊至死,聽見火焰延燒開來的譁剝聲、被他出於自衛而殺害的男人的尖叫聲——須臾間,她在攻擊者中看見西納的面孔。
“你是其中一人。”她被自己粗嘎的聲音嚇一跳,那句話聽起來不過是粗聲嘆息。將近一年後,她第一次使用聲帶。
回憶的重重衝力讓席拉措手不及,必須緊抓住車頂邊緣才不會摔下去。她想起一切:母親、父親來接她,少女時代,與吉悟瑞的戀愛,以及她怎麼失去磨坊與家……
席拉努力挺住,拿匕首指向西納,手抖個不停。“你把我……”
“耶穌基督,救救我!”牧羊人大聲喊叫,往後退了好幾步,然後轉身逃跑。
席拉腿一軟癱倒在車頂上,匕首從無力的指間滑落地面。理智不斷展現被遺忘的回憶,給她一擊又一擊。
她無法控制景象的洪潮,反而為其淹沒纏繞。
隨著畫面閃過,獸性逐漸消失,減損體內生物本能對她理智的控制。痛苦中,思考能力回來了。
眼淚奪眶而出,她雙手掩面,全身蜷縮成一團,大聲渴求寬恕赦免。但什麼都不管用,反倒是回憶持續讓她看見存活村民的臉。體內有種陰鬱的聲音勃然大怒,充滿仇恨,要她為她的死亡復仇。
“不行。”她抽噎,試著站起來,卻又失去重心從車上摔落,躺在地面啜泣。她痛徹心扉,受到過去的痛苦折磨。然而,具有療效的痛苦也沖掉長久以來活得像動物的瘋狂錯亂。
席拉躺在黑暗中痛哭悲嘆了好幾個小時,直到野蠻狂亂徹底被驅出腦中。
太陽昇起前不久,她找到匕首,四腳著地爬回森林,躲進空心的樹幹裡,度過白天。
【二○○七年十二月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