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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經心地問:“你家裡人咋會讓你出門,像你這樣懷著身子的人?”

“我爹媽死了。我和哥哥住在一起。我自己決定出來的。”

“明白了。他帶信叫你到傑弗生鎮去的。”

她沒有吭聲。他看得見遮陽帽下她冷靜的側面。馬車不停地慢慢前進。紅色的道路在不緊不慢的騾蹄下,在吱吱嘎嘎的車輪下,沒完沒了地向前頭延伸。太陽高照在頭頂,遮陽帽的影子投射在她的膝上。她抬頭望了一下太陽說:“該是吃飯的時候了。”他從眼角瞟了一眼,看見她拿出乳酪、脆餅乾和沙丁魚來請他。

“我一點兒也不想吃,”他說。

“請您別嫌棄,跟我一塊兒吃吧。”

“我不想吃,你自己吃吧。”

她開始吃起來,慢條斯理地,一口又一口地,津津有味地咂著沾在手指頭上的沙丁魚油脂。過了一會兒,她住手不吃了;雖然不是突然停下,卻一動不動,正在咀嚼的下頜也不再動,咬了一口的餅乾拿在手裡,面孔略微朝下,眼光一片茫然,彷彿她在凝神傾聽遠處的什麼動靜,那動靜又似乎就在身邊,就在體內。她臉上沒了血色,全身的歡快的血液都似乎抽光流盡了;她靜靜地坐著,諦聽著,感受著難以安撫卻又無比古老的大地的躁動,既無恐懼又不驚慌。“至少是對雙胞胎,”她喃喃自語,但連嘴唇也沒動,絲毫沒有出聲。接著,一陣躁動過去了,她又開始咀嚼。馬車沒有停下,時光照常流逝。馬車終於爬過最後的山嶺,他們看見了煙柱。

“傑弗生鎮到了,”趕車人說。

“哦,真的,”她說,“咱們就要到了,不是嗎?”

這時趕車人卻充耳不聞。他在凝視前方,越過山谷朝對面山嶺的城鎮望去。她順著他用鞭指示的方向看見兩道煙柱:一道是從高高的煙囪冒出的濃厚煤煙,另一道則是昏黃的煙柱,顯然正從鎮那邊的一片樹林中升起。趕車人說:“看見了沒有?有幢房屋起火了。”

這下輪到她不聞不問了。她說道:“哎呀,哎呀,我上路才四個星期,現在就到傑弗生鎮了。哎呀呀,人可真能走動呢。”

拜倫·邦奇記得三年前一個星期五早上的情景:正在刨木棚裡幹活的幾個工人抬起頭來,看見一個陌生人站在那兒觀望。他們不知道他站在那兒多久了,他看上去像個流浪漢,但仔細看來又不像。他的鞋沾滿塵土,褲子也弄髒了,但褲子卻是嗶嘰料子縫的,褲縫筆挺;襯衣髒了,但原是件白襯衣。他結著一條領帶,一頂還挺新的硬邊草帽歪斜地戴在頭上,面部毫無表情,顯得既傲慢又邪惡。儘管他一身流浪漢的打扮,卻不像個地道的流浪漢;他的神態清楚表明,他無根無基,行蹤靡定,任何城鎮都不是他的家園,沒有一條街、一堵牆、一寸土地是他的家。而且他總是像打旗號似的顯示他十分明白自己既無根又無基,帶著一種嚴峻而又冷漠的、幾乎是孤傲的神情。正像人們後來說的那樣:“他好像剛走了黴運,既不打算倒黴下去,又懶得去管應該如何爬起來。”他年輕。拜倫瞧他站在那兒,兩眼盯著大汗淋漓、工裝溼透的工人,嘴角叼著根香菸,面部晦暗陰沉,鄙夷不屑,略微歪斜著避開紙菸冒出的煙氣。過了一會兒,他連手也不抬便將叼在嘴上的紙菸一口吐掉,轉身往工廠辦公室走去;身穿又髒又舊的工裝的工人都帶著困惑不解的憤懣神情望著他的背影。“咱們應該把他推進刨床去,”工頭說,“說不定那會刨掉他臉上那股子神氣。”

他們不知道他是誰。從來沒人見過他。“當著眾人的面擺出那副神色,可是件冒風險的事,”有人說道,“他頂好收拾起那副臉色;要是他忘了,遇上一個不喜歡看的人,麻煩就大了。”這之後人們不再理會他了,至少不再談論他,大家在皮帶呼呼飛旋、車槓嘎嘎轉動的工棚裡又重新幹了起來。可是不出十分鐘,工廠的總管走了進來,背後跟著那個陌生人。

“給這人活兒幹,”總管對工頭說,“他說他會使鏟子。你可以叫他去木屑堆幹活。”

誰也沒停下手上的活兒,但工棚裡的人都一齊重新注視這個陌生人,他身穿弄髒的城裡人常穿的衣服,一張難以容忍的陰沉沉的面孔,臉上滿是冷漠傲慢的神氣。工頭迅速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同那人的一樣冷淡。“他就穿這身衣服幹活嗎?”

“這是他的事,”總管說,“我僱的不是他的衣裳。”

“好吧,他愛穿什麼就穿什麼,你要是不介意,我也無所謂,”工頭說,“行啦,先生。到那邊去拿上鐵鍬,幫大夥兒鏟木屑吧。”

陌生人一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