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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白

“白白,我們有······”

“我們也有錢,你還我,我就不簽了。”

那個女人猶豫了一會兒,抹抹眼淚。

“好的,我收下,但是我不用。”

“那是你的事情。”

那大概是她,這個向來冰塊一樣的孩子說過的最像冰塊一樣的話了。

她去找醫生了,一邊走一邊偷抹著眼淚。

我不知道她能不能說出那個男人曾經說出的那句話:

“我不欠你們的了。”

但是她沒有說,卻只是輕輕嘀咕著:

“密碼都是他自己的生日,還指望著我記著他嗎?噁心誰呢······”

人的一生,或許會遇上諸多諷刺的事情。比如他,本就是獨子,沒有兄弟姐妹,他的父母也已經去世了,而又至今都沒有和那個女人正式結婚。於是,這個十多歲的小女孩,居然可笑地成為了他唯一的直系親屬。

她簽完字出來了,那個女人卻始終沒再敢正眼看著她——那個女人她不敢,不是因為她的眼神冰冷,而是因為她眼中有一種可以洞察人心的光。

這時候,她的母親也來了,就在那個狹窄的醫院走廊裡,三個女人相遇了。

她的母親怕她雨天冷,多給她帶來件厚外套,但是發現她穿著厚外套的,於是又看向了旁邊的那個女人,她衣著單薄,顯然是夏季白天出門的裝束。

她的母親嘆了口氣,把外套給扔了過去。

小小的醫院走廊,竟容不下三個女人。

他暫時脫離了危險,但是還是需要有人留守。

她不能走,她要時刻承擔起那份屬於自己“身份”的“責任”。那個女人也不能走,畢竟總要留個能幫忙的成年人。而她的母親不能留,有工作,而且也不該留。

於是,一個十多歲的女孩和一個三十多的女人,坐在病床的兩邊,共同守著病床上那個冰冷的男人。

兩人相距不過一米,但是這種距離又是無法消除的。那個女人始終不敢看她,也不知道如何看她。她也沒有看那個女人,也不想看那個女人。

她的母親每天給她送飯過來,而那個女人卻說吃過了,又找時間偷偷出去花個幾分鐘隨便吃些東西果腹。

有一天,她的母親說了句:“多做了一個人的分也多拿了雙筷子,一起吃吧。”

那個女人尷尬地想拒絕,但是她的母親卻說:“都是命苦的人,還互相嫌棄什麼呢?”

那飯菜一定很難嚥下去吧。

我不明白,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人,遇到這樣的場景究竟會如何去想呢?

後來,她和我們說起過:

“那個女人確實也不是一個在意錢的人,她的情感應該是真實的。”

只是哪怕真實,也無法被寬容而或原諒,而且也不應該被寬容或原諒。

我們倒是支援情感真摯一點,因為大概沒幾個人能夠頂著這樣大的屈辱感,默默陪伴一個病床上的人。

至於其他點,理解,但不贊同,更談不上所謂“原諒”。

她已經要高三了,功課不能落下,於是,她的母親給她帶來了課本和習題冊。她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完成了高三的第一輪小複習······那個女人之前始終沒有多說話,但是看到她在學習後,居然不自覺地搭上了話。

那個女人曾經是教師,現在又是居家全職。

於是,她們似乎漸漸有了些交流。

我覺得,那個女人某些方面和她很像——當然不是道德和情感處理方面,而是在精神狀態上,都是自卑到了極點。

說到了這裡,時間就已經差不多了,我們也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至於她父親最後結果怎麼樣了,她沒說,我也不能問,不過既然如此,只會是最好或者最壞的結果中的一個吧。

這時,我看到了來接她回去的她的母親。她的母親向我揮了揮手,我也回應地揮了揮手。

她向我告別,臨別前說了一句:

“你看,這夏天夜裡不下雨的話,多好。”

我看著她跟上她母親,兩個同樣瘦小的女性在路燈下越走越遠······燈光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長到比那些身材高過他們很多的男人還長。

高考結束了,那一晚,我們幾個朋友相約去k,但我有事,沒能過去。大概晚上十點半,阿離打電話過來了,聲音已經帶有酒氣了。

“我跟你說,白白她被灌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