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且先到他這書房裡。”一同下車,徑到書房院來。只見房簷下有一個十三四歲的家童,在那裡學織荻簾兒;書房內高聲朗誦。家童一聲道:“客來!”
二人已進書房門內。那讀書學生,下位相迎,望上一揖,讓二位坐下。孝移便向耘軒道:“這學生二年沒見,真正長成光景。”耘軒便向學生道:“還認得我們麼?”那學生道:“去年二位老伯在這裡時,我爹已對小侄說過,小侄時常記得。”
孝移道:“今年幾歲?”那學生道:“九歲。”孝移見他品貌端正,言語清晰,不覺讚道:“真是麟角鳳毛,不愧潛老高雅。”
耘軒道:“尊翁先生在家麼?”那學生道:“適才李公祠請去寫匾。臨行時說,今日有客到,即去對說。”言未畢,家童提茶到了,學生手捧兩杯,獻與二位,自己拿一杯在門邊恭恭敬敬相陪。這譚孝移早已喜之不荊只見那學生叫家童去李公祠對說客到,孝移道:“不必,我們即到李公祠去瞧尊先生去,並看看寫的匾。”吃完茶起身,學生出門相送,叫家童引著李公祠路徑。二人回頭一拱,這學生躬身答禮,極恭敬,卻不拘攣。二人喜的了不得,一路上不住的說道:“是父是子!是父是子!”。
轉過大街,離北門不遠,徑向李公祠來。只見李公祠是新翻蓋的,砌甃整齊。廟祝見有客來,出門相迎。婁潛齋不料二人至此,亦喜不自勝。耘軒道:“造府相訪,公出不遏。”潛齋道:“爽約有罪!”孝移道:“匾寫完否?”廟祝道:“適才寫完。”只見一面大匾,上放“李文靖公祠”五字,墨猶未乾,古勁樸老。兩人讚歎道:“筆如其人!”潛齋道:“聊以塞責,有愧先賢。”廟祝道:“垂後留芳,全仗山主大筆。”共相大笑。廟祝又請入一座客室,邀留過午。潛齋道:“我來時已說今日有客,不能過午。不如少坐一時,我們一同回去。”
廟祝不敢過強,只得說:“空過三位老先生,不好意思的。”
三人吃完茶,作別而歸,徑至婁宅門前,只見那學生在門前恭候。婁潛齋讓至北院客房,一揖而坐。言及前日盛情,彼此稱謝,不必細述。潛齋道:“昨日席上說的話,畢竟是甚事見委?弟自揣毫無片長,如何有效力處。”孔耘軒道:“說話要開門見山,譚兄之意,欲以世兄讀書之事,煩潛老照管哩。”
潛齋道:“如何照管之處,亦乞明說。”孝移道:“我一發造次說了。小兒交新春八歲了,尚未上學,欲懇長兄在舍下設帳。
前日若驟然說明,顯得弟敦請之意不恭。今日造府一稟,倘蒙不棄,弟亦領教甚便。”潛齋道;“此事卻難從命。見愛之意,弟也不肯自外,但此中有個緣故,不妨瑣陳,所以見弟不得已而方命之罪。家兄比弟長二十歲,今年整六十了,每日同桌吃飯,連舍侄、小兒,四人相依已慣。我若到府上去,家兄老來的性情,我知道是的確行不得。”耘軒道:“貴昆弟友愛之情,自所難已。但同在一城之內,相隔不遠,豈一朝半夕不見,難說便成雲山?潛老似不必過執。”潛齋道:“我是經過家兄的性情。去年我有事上彰德府去,言明十五日即回,不料到那裡多耽擱五天。這五天呀,家兄就有幾夜睡不著。孩子們都慌了,還使了兩番人去接。及至弟到家時,家兄喜極,卻笑出幾點眼淚。弟說:‘我已是回來了,哥,恓惶什麼?”家兄說:‘我也極知道沒啥意思,只為前日,我胸中有一道河,由不的只是急,又說不出。’後過了半月光景,這老人才忘了。我如今要到府上,家兄是必不肯,如何行的?”這譚孝移平日景仰婁潛齋為人端方,已是十分要請;見了婁潛齋家學生安詳恭敬,又動了橋梓同往之意;及見婁潛齋說到兄弟友愛之情,真性露於顏面,心中暗道:“真是今之古人!舍此等人何處更為子弟別尋師長?這事斷不能當面錯過的。”因向孔耘軒道:“事且慢商。”這是怕孔耘軒逼出堅執不去的話頭,便難迴轉的意思。
少頃,只見家童排饌,大家起身讓坐。坐定,擺上飯來。
潛齋吩咐家童道:“瞧兩位相公陪客。”家童道:“大相公往鄉里料理佃戶房子去。二相公就來。”須臾學生到了,在桌角坐。潛齋道:“你伯吃飯不曾?”學生道:“我娘與我嫂子已安排吃完。”婁潛齋道:“家兄只好料理莊農,如今老了,還閒不住,還料理園子種菜吃。舍侄質性不敏,家兄只教他鄉里看莊稼。愚父子卻是家裡吃閒飯的人。”耘軒道:“耕讀相兼,士庶之常,豈可偏廢。”又說些閒話,飯已吃完。都在廳前閒站著吃茶。孝移是心上有事的人。暗中躊躇道:“婁兄如此人品,如此家風,即是移家相就亦可;他如堅執不去,我便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