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那些親愛的名字呢?
那些溫柔的顧盼和熱烈的呼喚,是已經過去了還是從來也不曾來過呢?那些長長的夏季,是真的曾經屬於我,還是隻是一種虛幻的記憶呢?生命裡一切的掙扎與努力,到底是我該做的還是不該做的呢?
在這短短的一生裡,所有的牽絆與愛戀並不象傳說中的故事那樣脈絡分明,也沒有可以編成劇本的起伏與高低。整個人生,只是一種平淡卻命定的矛盾,在軟弱的笑容後面藏著的,其實是一顆含淚而又堅決的心啊?
而那些親愛的名字呢?
那些生命裡恍惚的時光,那些極美卻極易破碎的景象真的只能放在書頁裡嗎?在我眼前逐日逐夜過去,令我束手無策的,就是這似甜美卻又悲涼,似圓滿卻又落寞的人生嗎?
而在生命的沙灘上,曾經有過多少次令人窒息暈眩的浪啊!在激情的夜裡曾經怎樣舒展轉側的靈魂與軀體,終於也只能被時光逐日逐夜沖洗成一具枯乾蒼白的骸骨而已。(——在骸骨的世界裡有沒有風呢?有沒有在清晨的微光裡還模糊記得的夢。)
生命真正要送給我們的禮物,到底是一種開始,還是一種結束呢?
在初寒的夜裡,車燈前只有搖曳的芒草,沒人能給我任何滿意的回答。在鄉間曲折的長路上,我唯一能做的事,只有加速向前疾馳。
夜很黑很黑,在疾馳的車中,沒人能察覺出我的不安。
困 境
胡馬,胡馬,遠放燕支山下。跑沙跑雪獨嘶,
東望西望路迷,迷路,迷路,邊草無窮日暮。
——唐·韋應物
剛剛離家一個人去歐洲讀書的時候,寫了好多家書,厚厚的,每一封都總有十幾頁。
那時侯,父親從臺灣也給我寫了許多,信裡常有令我覺得很溫暖的句子。
有一封信裡。父親這樣說:
〃在家時的你,就愛一個人到處亂跑,一會兒上山一會兒下海的,我總覺得你是我五個孩子裡最不聽話的一個,就象一匹小野馬。現在,小野馬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了,我還真有點不放心,有時候會輕輕叫你的名字。小野馬,離我們老遠老遠的小野馬啊!你也開始想家了嗎?〃
在異國冰寒的夜晚裡讀著父親的信,熱淚怎樣也止不住地滾落了下來。心裡很不得能馬上回到父親的身邊,可是,即使是當時那樣年少的我也能明白,有些路是非要一個人往前走不可的啊!
在這人世間;有些路是非要單獨一個人去面對,單獨一個人去跋涉的。路再長再遠,夜再黑再暗,也得獨自默默地走下去。
支撐著自己的,也許就是遊牧民族與生俱來的那一份渴望了吧。渴望能找到一個世界,不管是在畫裡、書裡,還是在世人的心裡,渴望能找到一塊水草豐美的地方,一個原來應該還存在著的幽深華茂的世界。
這麼多年過去了,我仍然在這條長路上慢慢地摸索著。偶爾在電光石火的瞬間,好象那美麗的世界就近在眼前,而多數的時間裡,所有的理想卻都永遠遙不可及。
在這條長路上,在尋找的過程中,付出的和得到的常常無法預料。一切的現象似乎都彼此對立卻又都無法單獨存在,欣喜與歉疚,滿足與憾恨總是同時出現,同時逼進,並且,誰也不肯退讓。而在這些分叉點上,我逐漸變得猶疑與軟弱起來,彷彿已經開始忘記我要尋找的到底是一些什麼了。
難道,這就是年少時的我所不能瞭解的人生嗎?
那個無憂無慮、理直氣壯的小野馬到哪裡去了呢7
對於眼前的處境,對於自己的改變,心裡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混亂與不安,在這一條迢遙的長路上,我難道真的就只能做一個迷途的過客而已嗎?
而這並不是我當初要走上這條路來時的原意啊!
我能不能有足夠的智慧來越過眼前的困境?能不能重新得回那片寬廣寧靜的天空?能不能重新擁有那跑沙跑雪獨嘶的心情?還有,我那極為珍惜的,在創作上獨來獨往的生命?
在靜夜的燈下,我輕聲問著自己,能還是不能呢?
霧 裡
我彷彿走在霧裡。
我知道在我周遭是一個無邊無際遼闊深遠的世界,可是我總是沒有辦法看到它的全貌,除了就在我眼前的小小角落以外,其它的就都只能隱約感覺出一些模糊的輪廓了。
我有點害怕,也有點遲疑,但是也實實在在地覺得歡喜,因為,我知道,我正在逐漸往前走去。
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