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鉤子幫是外來的一大勢力,以逃難過來的難民為主,也全都是父兄子弟,這些人非常抱團兒,打架不要命,受幾個混混兒無賴的挑撥,來六號門搶地盤爭腳行。
怎麼搶呢,起初無非是尋釁挑事,人家火神廟的經常爭腳行,對這種情況習以為常,既然來爭,那就按規矩辦,兩邊的把頭讓勞工們抽死籤,抽到誰誰就上,雙方是一個對一個,定好了日子,當晚各帶數百人,來到東貨場六號門的河邊空地會面。
這天晚上月光明亮,按照老規矩,鉤子幫先出來一個,自己往自己肚子上捅一刀,劃開肚皮,拽出白花花的肚腸子給對方看。
火神廟那邊一看可以啊,也派出來一個,要比對方那個人還狠,上去拿菜刀把自己胳膊砍下來一條,血如泉湧毫不在乎,還拎著剛砍下來的胳膊,親自擺到鉤子幫那夥人的面前:“送各位一份見面禮。”
鉤子幫不能示弱,因為稍一含糊,往後別想在這地方混了,也得接著派人,雙方各出狠招,你砍胳膊我卸大腿,到後來乾脆支上一口滾沸的油鍋,等熱油煮開了,投進去一枚銅錢,火神廟派出一個人,光著膀子伸出胳膊往滾油鍋裡撈銅錢,即使動作再快,撈出銅錢之後那條胳膊也炸熟了,照樣面不改色。
鉤子幫也出來一個腳伕,站到熱油鍋跟前正琢磨呢,要怎麼做才能不輸給火神廟,鉤子幫的大把頭便在後頭飛起一腳,把這名腳伕踹進了滾開的油鍋。
火神廟腳行一瞧鉤子幫有種,敢往油鍋裡扔活人,既然劃下道兒來了,雙方就比著往油鍋裡扔活人,那活人下到油鍋裡,冒股黑煙這人就沒了,到鍋裡撈只能撈出些殘餘的油渣,那也不帶眨眼的,比來比去,誰比不過誰就輸了,輸的那方就要把地盤讓出來,或者讓對方插上一股。
比到最後分不出高低,想不出比活人下油鍋更狠的招兒了,文比不分高低,接下來是武比,一個對一個鬥狠是文比,兩撥人抄傢伙群毆是武比,火神廟腳行都使地牛和斧頭,鉤子幫則用拉貨箱的鐵鉤和棍子,兩撥人在河邊打在一處,拼個你死我活,直打得血肉橫飛,死傷了一百多人,地上倒下二十來具屍體,傷的缺胳膊斷腿,一個個都跟血葫蘆相似。
鬧的這麼厲害,官面兒上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貨場碼頭的腳行之爭,從前清以來官府就默許了,不管死傷多少人,各雙方腳行自行承擔,後來山東鉤子幫抗不住了,停下械鬥,答應不再插手東貨場六號門,火神廟這邊一看對方服了,也不死纏爛打,死傷各安天命,過後絕不尋仇,還要掏錢給鉤子幫買藥治傷,以及安葬死者。
兩撥人住手不打了,裹傷的裹傷,收拾死屍的收拾死屍,一點人數對不上,地上應該有二十二具死屍,數來數去是二十三個,那死人大多滿臉鮮血面目全非,天色也晚了,大片烏雲遮蔽了明月,雲陰月暗,辨認不出誰是誰,但活人有數,地上的死屍怎麼數都多一個。
火神廟把頭對鉤子幫把頭說:“貴幫沒數錯吧,是不是剛才跳油鍋裡的多算了一位?”
鉤子幫把頭說不能夠,跳油鍋裡讓熱油炸沒了的人,你我雙方各有兩人,這還算得錯嗎,可地上多出來的死人究竟是誰?
東貨場在老龍頭火車站旁邊,貨場臨著海河,大鐵門一關,外人絕進不來,多出來的一個死人,肯定是雙方腳行的人,兩撥卻都說沒這麼個人,點上馬燈火把,抹去死屍臉上血跡逐個辨認,發現地上多出來的那具死屍誰都見過,這死人是個男子,黑衣黑褲黑棉鞋,衣服硬得像銅錢,指甲猶如鐵鉤,滿身河底的淤泥,溼漉漉的都是水,好像剛從河裡出來。
火神廟腳行有個小夥子,戰戰兢兢地告訴把頭,天黑後雙方鬥得正激烈,混亂中他看見有個人從河裡走出來,月光朦朧也看不清楚是誰,還以為是哪個腳伕被人打進河裡,自己又跑上來了,此時一看,從河裡爬出來的人,竟是這個“河漂子”。
海河裡的浮屍,在民間俗稱河漂子,這淹死在河裡的人自己走上來,豈不是變成行屍了?腳行的人們全嚇呆了,之前爭腳行鬥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連眉頭都不皺上一皺,但舊社會的人迷信,看見河中出來行屍,都嚇得不知所措,還是火神廟腳行的一位老把頭有見識,據他說當初修老龍頭火車站,剷平了海河邊好多墳頭,先把棺材從墳裡刨出來,準備遷去別的墳地掩埋,有些棺材當天沒來得及遷走,暫時放在河邊野地裡,轉天去搬取的時候,有一口棺材空了,看棺材蓋子是從裡面頂開的,棺中死屍不知去向,有人說是變成殭屍跑進河裡去了,也有人說是盜賊開棺毀屍,因為是沒主家的墳棺,當時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