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綾長垂,隨風飄搖,在半天際飄搖不定。紅燈籠也被取下了,掛上了慘白的紙紮燈籠,這個時辰已經開始有下人陸續點上蠟燭了。
院子裡一片哀嚎,專門有人扶棺哭喪,化成灰的黃紙一點點燃盡,飄向觸不可及的遙遠天空。
天空是淺藍色的,一片片淺淡的雲一絲絲暈開,讓這片天看上去既不陰沉也不晴朗。
一輛馬車從不起眼的側門駛出,那馬車搖搖晃晃,破舊得很,門口的家丁打著盹,十分不耐煩地朝老馬車伕招了招手。
“籲!”老馬車伕嘶啞著嗓子,將手中的韁繩一扯,堪堪地正停在那扇掉漆的銅環木門前。
家丁打了個哈欠,掀了掀眼皮子,將這個探出腦袋的老婆娘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這才將信將疑地開口問:“什麼人?”
老鴇扯著滿是褶子的臉,喜氣洋洋道:“是來府裡談生意的。”
“走吧走吧。”走側門的,想必不是什麼正經生意,家丁也不好細問。
“駕——”老馬伕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馬車輪咕嚕嚕地轉動,帶起揚塵一片,飛濺的塵土落下,踏下一個接一個深淺不一的馬蹄印。
不知往外走了多少裡,走的路越發崎嶇,荊楚歌后心發涼,腦子縱然昏沉,眼睛也被黑布矇住,但她清晰認識到,這條路根本就不是城裡繁盛擁擠、寸土寸金的地段,分明是往城外的方向走!
“把她鬆開。”老馬車伕嘶啞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馬蹄嘀嘀嗒嗒,步子終於慢了下來。
車軲轆渾厚的滾動聲,還有女人平緩的呼吸聲,連帶著一陣接著一陣老馬車伕的叫喚聲,荊楚歌心中的弦緊繃著。
老鴇輕快地嗯了一聲,將少女遮眼的那塊黑布摘掉,突如其來的強光讓她的眼睛刺痛得睜不開。
手腕上的麻繩解開,將緩片刻,荊楚歌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
女人濃妝豔抹,三十上下,穿金戴銀裝扮老氣,金釵盤發,髮髻上還簪著一朵豔麗的大麗花,整個人撲滿了脂粉香氣。
“賣這個價可惜了,哈哈。”女人一手將半倒斜靠的荊楚歌拎起來,“嘖嘖,瞧起來多招人疼啊,我見猶憐!”
荊楚歌訝異於這女人的手勁兒,她滴溜溜地睜著茫然的眼睛,瞅著眼前的女人。
竹簾前傳來老馬車伕悶悶的嗓音:“毛手毛腳的,別嚇壞了孩子。”
“哎呦,要你這個老東西講唷——小姑娘演挺好的,一路都沒動彈呢。”女人扯著荊楚歌的手,翻來覆去地捧在自己手心裡細細檢查,觸感柔軟滾燙,她盤了大半輩子的小姑娘,身體好不好一摸便知,“這妮子底子挺壯實的,怎麼染了風寒,渾身燙得很。”
“我瞧瞧,莫不是吃錯了什麼東西中了毒!”只見那佝僂的身影騰出手撩開竹簾,風似的鑽進來了,一屁股挪了進來。
“老頭兒……安伯!怎麼是你?你不是北上了嗎?”
看見眼前風塵僕僕戴著斗笠的老頭兒,荊楚歌不安的心跳終於緩了下來。
她訥訥地看著眼前熟悉的人,不由得熱淚都要砸下來。
“哎呦,無事,吃點安神的藥睡兩天就好了,太過勞累了,得好好補補氣。”把完了脈,老頭兒這才鬆了口氣。
“是。”她應聲道。
老頭兒清了清嗓子,介紹道:“這是花香樓的花媽媽,是我在郢都的大客戶。”
荊楚歌畢恭畢敬地給她行禮。
花素心趕忙擺手,哧哧笑了起來:“小丫頭忒客氣,安別生份了才是——郢都風流權貴匯聚,安老闆還缺我這個客戶?”
老頭兒恭維道:“香粉生意,自然是花媽媽你這兒最旺。”
花素心擺了擺手,又忍不住將這少女上下打量了一番:“三年的香粉換這個小姑娘,安老闆你可真大方。”
老頭兒穿著破破的黑斗篷,一副低調的模樣,讓旁人說他是丐幫老大也沒誰不會信,他大手一揮,義正言辭道:“錢沒了能再掙,孩子沒了我上哪兒找去。多虧你說荊府要賣姑娘家家,我這才有機會把這小丫頭片子撈出來!”
“我再不來,你就死了。”老頭兒轉頭,瞪著眼瞅著荊楚歌,兩撇山羊鬍都要吹上天了,“我原以為,你身邊有秦王的人,你就不會有生命危險。哪知你遇到如今這樣的事……看得出,秦王害怕打草驚蛇,不願意插手荊府的事。”
荊楚歌訥訥:“荊家怎麼了?”
老頭兒嘴唇翹了翹,吸了吸鼻子,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在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