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姬正在收拾行裝,孟嘗君驚訝莫名,連問何故?燕姬淡淡笑道:“臨淄雖好,終非我久居之地,季子已去,我也當去了。”孟嘗君本是急公好義,更兼受蘇秦臨終託付,便對燕姬離去大有愧色,彷彿自己罪過一般,竟是木呆呆難堪之極。張儀卻是豁達笑道:“孟嘗君啊,燕姬心志,不讓鬚眉。山林之隱,原本便是燕姬所求。蘇兄已經去了,她孤守臨淄,情何以堪?讓她回燕山去吧,這卻與情義無涉了。”孟嘗君畢竟明朗,兀自喃喃笑道:“都走了,都走了,只留下田文一個了。”說得燕姬與張儀竟是一陣唏噓。孟嘗君反覆看了燕姬行裝,竟是無可幫襯,便硬是送了燕姬一匹馭車駿馬,方才了了心意。
次日拂曉,臨淄城西門剛剛開啟,便有兩支人馬飛出城外,一支南下,一支北上,竟是分道揚鑣而去。孟嘗君站在城門箭樓上,眼看著北上車馬沒進蒼蒼遠山,南下車馬隱入茫茫平原,竟在初秋的風中流下淚來。
張儀心情焦躁,一出臨淄便吩咐兩名掌書帶著百名騎士,護衛著方士在後面緩行,自己則棄去軺車,與緋雲快馬兼程先行西進。次日午後,高聳山頭的函谷關箭樓與黑色旌旗便遙遙在望,及至關前,卻見關內飛出一騎,白人白馬,竟是風馳電掣般掠過進出商旅直插東進官道!緋雲眼睛一亮,銳聲便喊:“華姐姐——!大哥在這裡——!”眼見白馬一聲嘶鳴,騎士便箭一般從田野中斜插過來。張儀連忙下馬迎了上來:“小妹,你如何出關了?”
嬴華滾鞍下馬,卻是一臉汗水淚水,一句話沒說便抱住了張儀。緋雲已經在地上鋪好了一塊毛氈,張儀便將嬴華抱過來放在毛氈上坐好,緋雲拿過一個水囊又讓嬴華喝水。嬴華喝得幾口,喘息一陣,竟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張儀心中一沉,便知大事不好,卻沒有說一句話,只是默默的看著嬴華。哭得一陣,嬴華哽咽道:“王兄去了……”便又止不住的哭了起來。緋雲勸阻不住,竟也哽咽著哭了起來。張儀默默坐地,拉過酒囊便咕咚咚猛飲了一陣,兀自粗重的喘息。良久,三人都平靜下來,張儀笑道:“小妹,說說咸陽的事吧,我們總是得回去了。”嬴華便斷斷續續的說了起來:
張儀走後,嬴華立即去見司馬錯。司馬錯聽了張儀的謀劃,便是一聲長嘆:“丞相大錯也!當此之時,何能為虛妄之事離開咸陽?”又默然一陣,便告訴嬴華:只要他的上將軍印信與王賜兵符在手,秦國大軍就不會異動。末了,司馬錯又提醒嬴華:目下秦國之危,不在軍營,而在宮廷,要她務必盯緊樗裡疾,用樗裡疾來牽制甘茂,方可穩定宮廷。
嬴華覺得有理,便又立即找樗裡疾會商。樗裡疾竟全然沒有了往昔的詼諧笑談,憂心忡忡的說:多年以來,丞相奔波於連橫,上將軍忙碌於徵戰,他埋頭於政事民治,竟是無一股肱大臣輔助秦王料理王室王族與宮廷事務;而今甘茂與太子嬴蕩居心叵測,他們要鉗制,竟是茫茫然無處著手!丞相寄厚望於秦王病情痊癒,離國求治,可秦王明明已經是無藥可治,時時都在不測之中,當此危局,誰能威懾太子一黨?
嬴華大急道:“說了半日,右丞相竟是束手無策了?”樗裡疾苦笑道:“今日要害,在秦王安危。我等外臣,入宮尚且艱難,卻如何能保得重重宮闈之後?”嬴華道:“右丞相能否將甘茂調出王宮?”樗裡疾道:“長史執掌機密,歷來都在王宮內設定官署。秦國法度:非丞相與國君會商、國君下詔,不能變動長史。兩年前,我倒是在甘茂身邊安置了一個掌書,可甘茂管束極嚴,目下他卻是一步也動不得。”嬴華思忖一陣道:“右丞相,秦國正在安危之際,我決意啟動黑冰臺,保護秦王!這是丞相手令,你可贊同?”樗裡疾嘿嘿笑了:“早當如此,黑肥子就等公子這句話了!”說罷,便笑吟吟將那個掌書的姓名長相說給了嬴華。
嬴華當夜立即行動,親自帶領三名黑冰臺幹員從丞相府地道出城,泅渡酆水,秘密潛入章臺宮。連續幾日,章臺宮都很平靜,秦惠王也仍舊是時昏時醒。嬴華便讓三名幹員輪流守護在玄思屋外監視,自己就潛回咸陽,去找那名掌書聯絡。
奇怪的是,扮成宮中衛士的嬴華在長史官署外秘密監視了十二個時辰,所有的輪值吏員都逐一查勘,竟偏偏沒有那個掌書!嬴華覺得蹊蹺,便連夜去見樗裡疾。樗裡疾以核查吏員官俸為名,徑直進入王宮,一查之下,那名掌書竟是暴病身亡!右長史稟報說:那掌書奉長史之命到章臺宮記錄王言,回來時不慎被松林中毒蜂蟄中,太醫治療三日無救,便死了。
如此一來,唯一可知甘茂與太子內情的眼線便被掐斷了!嬴華的黑冰臺,便成了只能被動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