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想萬世不移,忽然想讓國人泯滅雄心,儒家殭屍也許會被抬出來,孔孟二位,或可陪享社稷吃冷豬肉,成為大聖大賢。然則,那已經是幹秋大夢了,絕非爾等生身時代的真相!儒家在這個大爭之世,充其量,不過一群毫無用處的蛀書蟲而已!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末了,張儀竟是仰天大笑。
大殿中靜得如同幽谷,惟聞孟子粗重的喘息之聲。孟子想反駁,想痛斥,卻對這種算總賬的罵辭無處著力,想憤然站起拂袖而去以示不屑,腳下卻軟得爛泥一般。眼看張儀張牙舞爪哈哈長笑,孟子竟是不能立即做振聾發聵的反擊,論戰如斯,便是全軍覆沒,煌煌儒家,赫赫孟軻,豈容得如此羞辱?大急之下,但聞“哇——!”的一聲,孟子一口鮮血竟噴出兩丈多遠!對面的張儀與孟嘗君卒不及防,身上竟撲滿了鮮血,連並排的齊宣王酒案上也濺滿了血滴!
“老師——!”儒家弟子們吶喊一聲,一齊撲向孟子。王殿頓時大亂,齊宣王鐵青著臉色大喝:“孟嘗君,太醫!”孟嘗君憋住笑意,便回身高喊:“太醫!快!太醫——!”奇怪的是,稷下學宮的一百多個名士竟都無動於衷,默然的看著忙亂的內侍侍女,與一片哭喊的儒家弟子,竟是沒有一個人上前照拂。
孟子被抬走了。齊宣王拂袖而去了。盛大的接風宴席落得如此收場,朝臣們竟是一片愣怔。稷下學宮的名士們卻圍了過來,齊齊的向張儀肅然一躬,便默默散去了。
張儀卻有些木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血跡,鐵杖篤篤點地,卻是徑自走了。
六、行與子還兮 我士也驕
在齊國曆法的“期風至”那天 ,兩個方士被請到了張儀面前。
夜裡,張儀與兩名方士密談了整整兩個時辰。他備細敘說了“某公”的症狀心性等,詢問方士能否禳治?這兩個方士卻是師兄弟,師兄已經白髮蒼蒼,師弟卻正在中年。聽罷張儀訴說,兩位方士便是閉目沉吟,良久,白髮老方士道:“此公非公,卻是一王。”張儀心中一驚,臉上卻是笑著:“果真王者,便無以禳治麼?”老方士道:“王者上膺天命,禳治卻要大費周折。”張儀笑道:“如何周折?但請明言。”老方士道:“最難者在蓬萊仙藥,卻要大船渡海,又需童男童女祈禱於海神上天。”張儀道:“兩位大師若能使此公清醒三月,所需諸般周折,便並非難事。”老方士道:“此前禳治,尚需重金敬天。”張儀笑道:“上天也愛金錢麼?”老方士肅然道:“非是上天愛金,卻是世人敬天之心。惟將世人鍾愛之物敬獻上天,方知上天賜恩可貴也。”張儀點頭:“不知上天所需幾何?”老方士道:“萬金之數。”張儀慨然拍案:“便是萬金了。”目光一閃又問:“兩位大師須輕車簡從隨我上路,不知可有難處?”中年方士悠然道:“輕車尚可,簡從不能。一百名少年子弟乃祈禱法陣,非但不可或缺,衣食且須以大夫爵品待之。”張儀思忖片刻道:“但以大師所言。明日午後起程了。”老年方士道:“百名子弟,明晚方能趕到,只能後日起程。”張儀道:“好,便是後日。”
與方士密談罷,張儀便回房部署上路事宜,沒有了嬴華,諸多事體便要靠緋雲與兩名掌書打理,一一落實,已經是四更時分。掌書退去,緋雲卻是心神不定,張儀戲謔笑道:“小哥兒又有心事了?”緋雲道:“吔,甚心事?正經事呢。我怎麼看,這兩個方士也不象正道醫家,莫得又給你惹事兒?”張儀笑道:“方士方士,本來就不是正道醫家,有何稀奇。”緋雲急道:“吔!不是!我說他們好象是,是騙子,詐人錢財一般吔。”張儀默然有頃,嘆息了一聲:“方士興起幾十年了,我等誰也沒經過見過,可太醫既然說了,齊國君臣也有許多人相信,我近日才打聽到,齊威王晚年,也秘密派方士到海上尋找過仙藥。咸陽事急,我們也就信一回了。天地之大,原本是誰也不能窮盡奧秘的。”緋雲就嘟噥道:“知道你是盡心而已,卻只怕你上當吔。”張儀板著臉不說話,緋雲也不敢再羅嗦,便收拾臥榻去了。
次日,孟嘗君親自到驛館幫忙料理,一番忙碌,終是準備妥當。晚上,孟嘗君為張儀餞行,兩個豪氣干雲的人物竟是第一次相對無語,只是默默飲酒。良久,孟嘗君道:“張兄,若有不時之需,不要忘了,還有田文這個朋友。”張儀笑道:“孟嘗君狡兔三窟,莫非能讓得一窟?”孟嘗君大笑:“張兄但出咸陽,田文便為你謀得一個大窟如何?”張儀揶揄笑道:“還是我為你謀窟吧,不見臨淄風向已轉麼?”孟嘗君便又是哈哈大笑:“好!頂不住風,便來找你!”
一時飲罷,兩人又去拜望燕姬,恰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