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色緞質披風,為他披上,拉開風門來到了通向內宅的長廊,接著說道:“王爺這是去……”
“春華軒。”
“春華軒”是春貴妃如今下榻的所在。
時近午夜,主人怕早已睡了,偌大的宅院,看過去靜悄悄,連點人聲也聽不見。瑩火蟲時明時暗,秋蟲的“咋咋”鳴翅,更給人幾許淒涼意味。
一溜高插的“萬年如意”桶狀長燈,蜿蜒伸展進去,使得這院子看來更具幽森。秋月如霜,秋風冷冽,早幾天尚自酷熱當頭,轉瞬間已是秋意盎然,染目所及,竟已是秋色滿園。
也許是王駕來臨過於突然,主人竟不及出迎,只“春倌”、“荷倌”兩個女侍張皇出來,還沒有穿戴整齊,便自慌不迭地跪下請安。
高煦定下腳步,打量著他們兩個說:“娘娘睡了麼?”
“睡了。”春倌一面說,一面待將站起:“奴婢這就去知會一聲。”
“用不著了!”高煦微微笑道:“你們都下去,我自個兒進去吧!”
各人應了一聲,請安告退,春倌、荷倌兩個女侍,人手一個“繡球燈”左右傍著他,高煦隨自移步,緩緩向院中走了進來。
些微地有了一點酒意,被涼風一吹,醺醺然好不快意,至此,他已不再為著“季貴人”
的殉難而傷感,自身的一些煩惱,也都一古腦地拋卻九霄雲外。
荷倌趕上前,掀開了珠簾,高煦即邁步進入。
“沒你們什麼事,都下去歇著去吧。”
兩個女侍答應一聲,叩安後悄悄退下。卻不敢真地離開,退在邊上的一間“耳房”等候著差遣。
高煦一個人定了定神,打量著裡面的宅院,靜悄悄地了無人聲,不覺怔了一怔,思忖道:“看來她真個睡了,我此來實是過於莽撞了,再想,春若水素日對己“冷若冰霜”的神情,便自有些氣餒。
說來也是奇怪,以自己性情,何曾將就過誰來?偏偏就是對於這個春若水心存姑息,狠不下心來,以至於一開始就“乾”綱不振,以後更是處處屈居下風。滿以為“烈女怕纏郎”,只要功夫到家,不愁佳人不投懷送抱,偏偏這一位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任你千方百計,她卻有一定之規。
固然,一些事態的顯現,佳人未始沒有回心轉意的傾向,只是太慢了。
今夜高煦情緒高亢,熾情如火,有一腔惆悵情懷,正需要善體人意的熱情姑娘,用無限的柔情蜜意,與以熨帖……可悲的是,自己所屬意的人兒,偏偏是春貴妃——最難說話的那個“春小太歲”。
由於高煦的駕臨,春華軒已是燈光亮起。透過了一道彩碧油廊,才是春貴妃下榻的錦閣。
朱高煦一徑地走了進來,來到了若水錦閣當前,只見閣門緊閉,試著推了一下,裡面是閂著的,不用說春若水早已睡了,自己半夜不速而來,誠然是“不識趣”了。
手已舉起,侍向門上拍下,忽然的意興闌珊,阻止了他這個動作。可以想象出春若水的一副冷漠神情,又何必自討無趣呢?悵悵然地放下了手,自嘆了聲,又自轉過身來。
情緒的高亢低落,端在一念之間。一霎的冷靜,使得他恢復了原有的理智,方才的躍躍欲試,片刻間竟自又期期以為不可了。
邁出了垂有軟玉流蘇的室內洞門,獨個兒在一張鋪有“金絲猴”皮褥的睡椅上斜躺下來。
這是一間專供主人春貴妃平日會客憩息的暖廳,一切都為了討她的高興,佈置得美輪美奐,華麗雅緻,燈盞全是各式的海貝所精製,各樣的盆景,配著講究的楠木盆架,頓時襯托出高貴氣息。
高煦自嘲似地苦笑著,一霎間像是為人抽了骨頭般地感覺到懶散。
也許是一直過高地估計了自己的實力,這一次的“西華門”幽禁,儘管是短短的幾天,卻也讓他警惕到父皇的諱莫如深,以及太子的不可輕視,一些所謂的故舊心腹,敢情並不可靠。官場的一切,原是現實到無以復加地步,自己總算能有機會,親身體驗出來了。
然而,情場又如何呢?看來也不盡滿意。想到了過門經年的春貴妃,至今與己尚未圓房,說出來可真是天大的一個笑話,高煦竟能忍下這口氣,如此耐心地廝守著,不能不說是“不可思議”的一樁奇蹟。此刻想來,連他自己也覺著有些不盡情理,莫名其妙……更微妙的是這“莫名其妙”的事情,並沒有結束,還在繼續下去……腦子裡恍恍惚惚地這麼想著,不覺竟是有了睡意。
朦朧裡有個麗人來到了他的身邊,用一襲輕暖的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