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跟著信鷂蹤跡找你,豈非大大麻煩?” 蘇秦頓時便有些著急。 “季子傻呢。”燕姬笑道:“不是信犬,不是信鴿,是信鷂。鷂子如蒼鷹,一展翅便直上雲中,難覓蹤跡,他卻如何跟蹤?這也是歷代燕君的老法子,從來沒有閃失的。”
“如此便好。”蘇秦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荊燕上次回燕,沒有聽到你的訊息,今日宴席也沒見你,我真有些急了呢。”
“新君多權謀,將宮中封鎖得很是嚴密,對外卻無事一般。季子以為新燕王如何?”
“權謀機變有餘,雄心正才不足,不是好氣象。”蘇秦頓時顯得憂心忡忡。
“你還願意將燕國作為根基麼?”
“燕國為合縱發端,天下皆知,還當是立本之國。”
燕姬笑道:“夜深了,這些事擇日再細說吧。”
蘇秦恍然坐起:“你究竟在哪裡?如何找你?”
“三日之內,按圖來尋了。”燕姬微笑著從袖中抽出一方白絹摁到蘇秦手掌中:“保你有說話的好所在。我走了,你別動。這裡的內侍官僕都是我的舊人,出入忒便當呢。”說完戴上斗笠,一閃身便轉入帷幕後消失了。
蘇秦頓時覺得空蕩蕩的,茫然悵然恍惚煩亂,片刻間一齊湧上心頭。睡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便索性到庭院中閒走。薊城刁斗已經打響了五更,天中月明星稀,橫亙北方天際的那道山峰剪影好象就壓在頭頂一般。山風還沒有鼓起,天地間萬籟無聲,蘇秦突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窒息感,胸中竟是憋悶極了。
合縱發端便危機叢生:聯軍尚未建立,楚威王就突然病逝了;燕文公、齊威王、魏惠王,幾個對秦國懷有深刻警惕的老國君也都死去了;任何一國,隨時都可能突然生出各種各樣的問題。燕易王的態度使他突然悟到:六國合縱的真實意圖,可能是永遠都難以被人理解了,更是難以實現了,他所面對的,將是層出不窮地奔波補漏,六國合縱所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很可能就只是一張需要不時修補的盾牌!
一想到這裡,一種濃濃的沮喪便滲透到蘇秦心頭,在洛陽郊野冰天雪地中構思的遠大宏圖,在今日六國君臣們的狗苟蠅營中,就彷彿一場光怪陸離的夢!變法不好麼?強國不好麼?為何這些君主權臣們就是不願意做呢?真是一個天大的謎團!驟然,蘇秦覺得自己疲憊極了,蒼老極了,對世事無奈極了,真想躲進一個世外桃源,仔細地透徹地揣摩一番人世間的奧秘。可是,他的世外桃源在哪裡?洛陽蘇莊麼?老父故去了,留下的蘇莊只是一片充滿了世俗渴求的故園舊土而已。兩個弟弟期望著二哥將他們帶入入仕的大道,讓他們一展才華;大嫂期盼著他的權力萬世永恆,使蘇氏家族永遠輝煌;妻子倒是期盼他是一介平民男耕女織,可她能給蘇秦的,依然是一種窒息,一種深深陷入田園泥土而不許自拔的窒息!說到底,當你褪盡身上的權力光環時,那片故園舊土給你的便只是蔑視與嘲笑,而絕不會給你一種出世的超脫。夢中仙子一般的燕姬,偏偏又陷入了燕國的宮廷陰謀之中,該當自由的時候,她卻依舊戴著國後的桂冠,並沒有遠走隱世的打算,她似乎註定的在這個陰謀圈子中周旋下去,永遠的留在燕國土地上,果真如此,蘇秦的夢幻也將永遠的化為烏有……
三十歲尚是處子之身的蘇秦,第一次萌生了深刻的迷茫,竟有些無所措手足了。
“大人!如何睡在這裡?”一個侍女驚慌的喊著。
蘇秦睜開眼睛,看見自己竟躺臥在水池畔的一張石案上,衣衫潮溼冰涼,露水珠兒尚在晨霧中晶瑩生光。侍女小心翼翼的扶起蘇秦:“大人,家老正在四處找你呢。”蘇秦慵懶地打了個長長的響亮的哈欠,揉揉眼睛問:“有事麼?”
“說是荊燕將軍緊急求見。”侍女低聲回答。
“荊燕?”蘇秦精神一振,霍然起身,大步匆匆便向書房而來。
隨著蘇秦歸燕,荊燕在燕國也聲名大振。大宴之時,燕易王下詔封荊燕為中大夫。對於一個平民出身的武士來說,原先的千夫長已經是荊燕的最大出息了,封為中大夫而位列朝臣,無異於極身榮耀徹底改換門庭。可荊燕卻紅著臉對燕王說:“荊燕一介武夫而已,不敢位列廟堂之上,願終生為武信君屬吏。”燕易王大感意外,又要在朝堂顯示用賢氣度,倒也著實勸說了幾句,希望他接受王封。可荊燕卻只是紅著臉搖頭,一句話也不說。燕易王掃興而無奈,只好褒獎幾句作罷。蘇秦也頗為困惑,趁席間入廁,於無人處詢問原故,荊燕只是木訥道:“心智淺薄,當不得大命。”見荊燕不願多說而又絕無更改的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