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飄零,化作江洲點點萍。”
再兩年,李冉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卻還是早起談禪夜深入睡,一日一日的焚香。
牆壁上的紅妝圖已然舊了,當年她與景襄都還小,笑語紅妝天成畫衣不畫人,那空白的部分都已被煙燻染成了煙黃色。李冉將畫取了下去,用衣袖細細擦拭幾遍,擦著擦著便要嘆氣,又不知她到底在嘆息什麼。
那日下著雪,李珂來探病,李冉臥在床上已然起不了了,宮婢侍候著李冉著衣,李冉與新帝寒暄良久,突然笑了出來。
這一笑無聲,含在唇角,李珂伸指探到她的鼻下,一愣之下,跪地泣然道:“太上皇,崩了。”
宣華十五年七月十三日,李冉崩於上泱湖旁鬱清閣內,時年六十三歲,廟號景祖,諡曰文,史稱景文帝。
史評曰:創景文之治,啟宣華盛世,乃一代良主。
陰風陣陣吹過臉龐,李冉同許多鬼魂一樣在一片悽哭聲中走上了冥界官道,只是她並不急著投胎,一路走走停停,在路上一遇到鬼魂就向她們打聽景襄所在,可惜卻沒一個知曉。
怎樣漫長的路都有走到盡頭的時候。
冥界豐都,十殿閻羅,她問轉經輪王:“若無緣,六道之間三千大千世界,百萬菩提眾生,為何與我笑顏獨展,唯獨與他相見?若有緣,待到燈花百結之後,三尺白雪,一夜白頭,至此無語,卻只有灰燼沒有復燃?”
典官翻看輪迴冊,道:“萬般皆是業,種如是因,結如是果,你業道未滿,尚有一世輪迴,飲了湯便投胎去罷。”
再向前就到了奈何橋,踏上去就再沒有回頭路,她只一心想著,來世如何不論,今生得再見景襄一面再說,於是她就在橋邊等著。
這一等就是三百年,彼岸開又謝,奈河水湯湯,荼蘼榮謝不知多少許,李冉終日守在橋邊,日子久了,她見慣了悲歡離合,看淡了生死離別,漸漸忘記了景襄的模樣,忘記了前塵往事,也漸漸忘了自己為什麼要留在這兒。
一日江州司馬的小公子來到奈河,錦衣玉冠華採斐然的頓在橋邊,問李冉:“閣下在這兒等人?”
李冉看他長得眼熟,卻記不起在哪兒見過他,隱隱的心疼起來,卻不知在疼著什麼,只低了頭,回道:“等人。”
小公子淺淺一笑,俊雅清爽,眼睛眯成一條線,腮邊還有兩個小小的酒窩,恍惚中讓她覺得愈加熟悉起來,李冉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公子答:“我這世的名字叫景湘,景色瀟湘的景湘,閣下是?”
李冉搖頭,太長的時間,磨光了她的記憶,她依稀覺得該記的全然忘了。
景湘嘆氣道:“你既然已經記不得了還留在這兒做什麼,不如同我一起投胎去罷。”
李冉還是搖頭,“我要在這兒等一個人,任時光荏苒,我相信,他總會來。”
“尋常鬼魂不出七日便要投胎,冤魂可留三百年,你已滯留了三百年,再不去投胎,就得淪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李冉還是搖頭,任那小公子如何勸說李冉就是不動。
景湘覺得這到底是個痴人,便徑自去了。
橋的那頭,景湘飲盡孟婆湯,行至三生石。
這石頭記載著前世今生,他看了一會,猛地回頭望了一眼李冉,頓時聲嘶力竭的喊著李冉姓名。
她似乎有所感覺,朝他看去,無甚表情的臉上無甚情緒的眼眸看他許久。
她彷彿聽見了那個生前的名字,依稀記起了一些往事來。
很久以前,她不知道什麼是喜歡,直到景襄突然的離開,她才隱隱覺得心裡像是像是少了一塊,嚐出些相思的滋味。
當兩年後,在朝堂之上,景襄風采斐然的站在她面前,她也只是覺得眼熟,卻不知道,眼前那個分外眼熟的人,就是那時節晦雨霏霏下,願意給她遮風擋雨的景襄。
自他不在了,她漸漸明白了什麼是愛,他卻不給她機會讓她好好的愛一次,這些愛,憎,怨,恨,痛,求不得,放不下,時間久了變成了心裡的一個空洞,後半輩子也隨之變的越來越空。
她自懷中取出那斷成了兩截的鏤花骨簪。
當年畫壁堂,戲取豔韶光,而今人不在,獨留伊紅妝。白骨鏤鈿簪,何以不得歡,欲贈殤離別,終為相思戕。
現在,她終於懂了,所謂愛,求不得,放不下,那個人已不再了,可那段情還在,心口缺了一塊的地方也在。
曾聽人說荼蘼花事最美的那朵,鬼魂吃了可以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