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部分

襲人之諫

在紅樓又副冊判詞中,關於襲人的前兩句就是“枉自溫柔和順,空雲似桂如蘭”。溫柔和順自不必言,那襲人很少與人爭吵,對寶玉更是體貼溫柔;似桂如蘭,則指其品性。從屈原開始,中國傳統文化中就有了以蘭桂等喻君子賢人的習慣,襲人的賢德也是出了名的。但曹雪芹先生用字極準確,這“枉自”與“空雲”一加上去,“溫柔和順”“似桂如蘭”的正面肯定之外,似還有“白白”浪費了的意思。既是浪費,也就有了刻意經心為之的意思在內。若刻意經心為之,便有了目的。其實要說起來,襲人的目的無怪乎安安穩穩地做一個姨娘,守在寶玉的身邊。因了這一目的,襲人的溫柔和順多表現在對寶玉的忠心上。

襲人所追求的姨娘身份,歸根結底是一個從屬地位。這種地位完全依賴於主子的喜好,若不喜歡了,一句話就可以讓她走人。李嬤嬤以過來人的身份一針見血而又有失厚道地把襲人的溫柔和順說成是“妝狐媚子哄寶玉”。這話不能說不對,襲人採用的辦法果然也是“狐媚子”樣,佯裝不理睬寶玉,躺在床上等著寶玉來慪她笑。不然就是假裝說自己要回去了,讓寶玉傷心一陣,以提高自己說話的分量和寶玉的重視程度。這也是無奈的事,她不可能像寶黛那樣一言不合即翻臉,吵嘴,或者慪氣,寶玉也不可能像哄黛玉一樣哄著襲人。襲人的溫柔和順在這種情形下的作用就不可小視,宮裡賞的酥酪,寶玉也想著襲人愛吃給她留著。它還在一定程度上籠絡住了寶玉的四處遊蕩的那份不安分的心,寶玉樂在其中的溫柔鄉里便有襲人鋪設的軟綿綿的錦褥。看他聊天的物件,除了黛玉就是襲人了。在黛玉那兒,寶玉擔當的角色近乎哥哥,賠著小心,擔著不是;在襲人這兒,寶玉則享受著襲人無微不至的關心。如果在黛玉那是交流的緊張,在襲人這則是緊張後的鬆弛,寶玉對襲人便無所顧忌無話不談。

寶玉除了喜歡談春風秋月、粉淡脂紅之外,是不大談經濟之道的,也不喜歡談那些“正經”文章。便是對讀書識字的姑娘們甚至如湘雲那樣喜高談闊論的人,也沒見他談論過。但在三十六回與襲人閒聊時,提到女兒的死上頭,寶玉忽然對著沒有書本知識的襲人來了一段文不對題的發揮:那些鬚眉濁物只聽見“文死諫,武死戰”這二死是大丈夫的名節,便只管胡鬧起來。他念兩句書,記在心裡,若朝廷少有瑕疵,他就胡彈亂諫,邀忠烈之名,倘有不合,濁氣一湧,即時拼死,可知那些死的,都是沽名釣譽,並不知君臣大義。接著又談到自己的死,說要趁著你們都在眼前,那就是死得其時了。

寶玉這些沒來頭的話,可能是曹雪芹先生自己的見解,無處發洩,只好借人物之口說出。但這“上諫”之道說與襲人,倒也並非完全閒筆。

襲人雖然未必懂寶玉說的那些大道理,但她針對寶玉的“諫之道”則是以自己的聰明悟出的,又恰合了寶玉的觀點。

襲人因見寶玉性格異常,淘氣憨頑,任情恣性,不喜正務,每欲勸時,諒不能聽,便藉著從孃家回來後,要將她贖出去為因由,一是以探其情,看自己在寶玉心中的地位;二是以壓其氣,省得他拿主子的款不聽勸,然後好下箴規,勸他學習正務。一番要出去的理由果然說得寶玉心灰意懶,淚痕滿面。襲人見時機已到,她這才說出本意:我另說出三件事來,你果然依了,那就是真心留我了。寶玉聽了,從絕望變為喜出望外,趕緊保證:別說是兩三件,兩三百件也是依的。於是襲人這才說出勸誡的話。

賈寶玉當時滿口答應,過後卻沒見什麼效果,照樣我行我素,該幹嘛幹嘛。賈政的打罵難以讓寶玉“改邪歸正”,襲人的溫柔勸諫也不起作用。但寶玉不重禮卻重情,每每讓寶玉發誓賭咒要改正的是襲人的故意不予理睬,然後的“嬌嗔滿面”。寶玉喜歡的恐怕除了襲人的溫柔,就是她的“嬌俏”動人讓他情不自禁。

襲人對寶玉可以裝狐媚子勸諫,在王夫人那兒就需要識大體、明事理了。襲人經常要到王夫人那彙報工作,見面的機會多些。但襲人在王夫人面前,卻完全沒有在寶玉面前的嬌俏動人,而是謙卑莊重。特別是目睹了寶玉痴呆呆地衝著黛玉背影說出了那一番“睡裡夢裡也忘不了你”的痴話,緊接著寶玉捱打後,襲人主動攬下去王夫人處的差事,實則打算見機進言。王夫人當時還怪她:“你不管叫誰來也罷了,又撂下他來了,誰伏侍他呢?”王夫人對襲人的看法還只是一個精心“伏侍”寶玉比較負責任的大丫頭,只有在襲人半吞半吐而又遮遮掩掩明白無誤說出令王夫人意外的“論理寶二爺也得老爺教訓教訓才好呢”這樣大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