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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格格恕罪,我換過衣裳就來見駕。"吳應熊冷冷地說,同時背過了身子。綠腰知趣地退出,而在退出前的一刻,忽然覺得那傲岸的背影好觸目。她同建寧一樣,入府這麼久,還沒來得及與額駙相處過呢,要到這一刻,在久別重逢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的姑爺主子有多麼瀟灑挺拔,風神俊朗。她用心地再看了一眼那背影,莫名其妙地臉紅了。綠腰回到上房時,看到婢女紅袖正在侍候格格妝扮,往她的兩頰補上脂粉。建寧今天似乎格外緊張,抱怨著:"這粉真不好用,撲少了看不出顏『色』來,多撲兩下又濃了,跟臺子上的花旦差不多。"她一眼瞥見匆匆走進來的綠腰,驚訝地說,"綠腰,你也撲粉了嗎?臉上怎麼這樣紅?""想著要回格格的話,走得急了。"綠腰掩飾地說,並趕緊轉移話題,"額駙說要更衣後再來見格格,這樣才夠恭敬。"建寧點點頭,不自信地看著鏡子,問綠腰:"我今天好看嗎?""當然好看,格格是金枝玉葉,月裡嫦娥,什麼時候都是最好看的。"綠腰乖巧地回答,同時開了妝臺上的首飾匣子,拿出幾枝珠花和釵子建議,"格格頭上的蝴蝶簪太小了,要不要換一支鳳釵?""不,我喜歡這簪子。"建寧拒絕,但又妥協地說,"或者加一枝珠花吧。"綠腰立即選了枝嵌翠珠花替建寧別在鬢角,又不告自取地順手將一支步搖『插』在自己頭上,並向紅袖擠擠眼睛。她早已『摸』熟了建寧的『性』格,完全瞭解在什麼時候可以小小地放肆一下,要求賞賜甚至順手牽羊,而在什麼時候必須謹小慎微,順從服帖得像一隻沒有主見的羔羊。建寧一生擁有的東西其實並不多,在宮裡時,除了那點可憐的俸祿之外,一切都是別人的,無論格格還是侍女,都一樣要有無數的規矩要學,要守,並沒有真正的自由,甚至可以去到的地方都不多。皇宮雖然大,然而建寧的天地不過是東五所裡小小一間臥房,然後是往繡苑或者書房上課,往慈寧宮請安,偶爾往暢音閣聽戲,得到特別准許時才可以去御花園遊玩或者往絳雪軒面聖,如果想去建福花園玩一會兒就得跟嬤嬤說盡好話,出宮更是絕無僅有的一次,至於御膳房,御茶房,御醫院,御書房,上駟院,其他嬪妃或是阿格的住處,尤其是乾清宮往前那麼大的天地,她都沒有機會去到。她可以見到的,不過是一堵又一堵的高牆,耀花人眼睛的琉璃瓦,守在每道院門前的侍衛,走來走去的太監和宮女,還有那無處不在嘔啞叫囂的烏鴉——皇宮的記憶,不過是這些,雖然她在那裡生活了將近十年,可是完全沒有家的感覺,直到來了額駙府。來了額駙府建寧才算是擁有了自己的地方,才算是擁有了"擁有"的感覺,這感覺包括髮號施令的權力,隨心所欲的物質要求,興之所致的看戲、吃點心、想去哪裡就去哪裡,還有,想賞賜誰就賞賜誰,想賞什麼東西就賞什麼東西……這些,都是她以前不曾有過的。如今一旦擁有,當然要迫不及待地使用,並藉著一次次的使用來證實這擁有。這番心理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綠腰卻是洞悉入微,只是由於狹隘與自私使她知其然而不知所以然;至於其他的家人,則完全錯會了格格的心意,把她所有的行徑都歸罪於乖謬而叫苦連天地承受下來,並且不自覺地引導她向更加荒謬的絕境裡走去。從來沒有人規範過建寧的行為,就像從來沒有人真正關心和理解過她的心思。她從不知道如何使用自己的權力,同樣也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愛情。她的愛憎是這麼強烈,可是卻沒有明顯的區分,於是當她辭不達意地表現出來時,就只剩下"任『性』"二字,往往得出與初衷相反的結論。綠腰是她真正"擁有"的第一件禮物,因為是皇帝哥哥親口"賞賜",而不像其他的宮女那樣只是"分配",這讓她切實地感覺到了一種擁有。她把綠腰完全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來疼愛縱容,卻忽略了那也是一個完整獨立的人,也有著自己深藏的意識與思想。因此,當她散漫無拘地向綠腰布施自己的愛與親密時,其實是在無知覺地培養她的恨與疏離。就像此刻,當建寧與綠腰主僕兩個一齊對著鏡子理妝時,建寧想到的只是自己即將見到小別勝新婚的額駙的喜悅,卻沒有理會綠腰也在期待人生的另一座舞臺,另一個,更沒有想到綠腰的表演遠遠比自己來得直捷、成功。原因很簡單,在吳應熊眼中,頂著妻子名份的建寧沒有絲毫的親近感,反而是身居奴位的綠腰和他的身份更加相似,都不過是建寧擁有的兩件"賞賜"罷了。因此,當綠腰為他打起簾子,並故意用漢人的稱謂嬌滴滴地通報著"新姑爺來了"的時候,他先鄭重地向她點了點頭,然後才屈膝向建寧請安。這微妙的細節建寧是注意不到的,然而綠腰卻心領神會——這是第一次,有人在她和建寧面前,先跟她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