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首看著他面上的苦痛,步兒完全不能瞭解,看他眼中盛滿的痛苦,微微一笑,“陛下,爹爹說過,漢祚已數百年,許是天數已盡,人力豈可勝天,陛下不如隨波逐流,這樣也過得快意一些。”
“可是祖宗怎麼辦?”獻帝忘了自己正與年僅三歲的孩兒聊天,只是傾訴著鬱結在心頭的苦楚,“祖宗的基業傳到朕的手中化為烏有,來日朕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陛下為什麼不為自己活呢?”步兒疑惑的眨著眼眸,“陛下是為祖宗在活嗎?”
為祖宗在活?獻宗不由呆住了,的確,自己活了這些年,總是在想如何保住祖宗的基業,從未想過自己如何?難道這就是自己的悲哀所在嗎?為自己活?為自己活!是啊!這世間太多、太多美好的事物,就說這如同天籟一般的樂音,從前便未曾留心,再說這庭院,充盈著勃勃的生機,似乎生平首次才看到碧空如洗、陽光明媚、花木扶蘇之美,禁不住呆住了。
“步兒,那你為什麼而活呢?”看著鳥兒振翅飛過,不由展顏微笑,“你會為什麼活呢?”
“為我的心,”步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陛下,當然是為我的心而活。”
為心活?獻帝第一次聽見有人這般說,不由又笑了,“若有一日,你發現不能為自己的心活了,你當如何?”
“為何不能為心活?”步兒搖了搖頭,發上的纓絡紛亂的晃動,“我只會為自己的心活,爹爹和衝弟一定能讓我為自己的心而活。”
“好,”獻帝伸手將她小小的、如同百合花一般的手託在自己的掌心,“朕也真心希望你能為自己的心活,至少活得無憂無慮、活得逍遙自在,就像這青雲之上的鳥兒一般。”
“她果真這般說嗎?”曹操將手中的竹簡扔到案几之上,滿面的驚愕,“聽得真切嗎?”
程昱也頗有些感慨,“聽得真真兒的,魯姑娘的確是這般說的,陛下說他也希望魯姑娘活得無憂無慮,活得逍遙自在。”
“嗯,無憂無慮,”曹操捋了捋鬍鬚,“許褚,這些時日衝兒在做什麼?”
“馬車,”許褚早已習慣跟隨在步兒和曹衝身旁,那兩個孩子總有用不完的精力,數不清的奇思妙想,“小公子說要做一輛能夠飛起來的馬車。”
“能夠飛的馬車?”曹操這才大吃了一驚,“衝兒怎會有這樣的想法?”
“是步兒做了一個夢,”許褚眉頭緊皺,只不知自己這倒黴的差事什麼時候才完結,想想躍馬戰場,多麼的快意,現在的日子過得窩囊而沮喪,“她夢見自己在一個飛在天空的屋子裡,小公子便想造一輛輕便的馬車,駕幾匹箭步如飛的弩馬……。”
屏息聽完,眾人卻不覺得曹衝的舉動可笑,過了半晌,曹操淡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去挑幾匹弩馬給衝兒送過去……。”
“丞相,”許褚領了命,卻不轉身離去,站在原地不動,“丞相,末將這數月以來一直跟隨小公子左右,久疏戰陣,恐……。”
一聽許褚這般說,眾人情不自禁的後退一步,害怕步了許褚的後塵,卻見曹操雙目一瞪,“恐什麼?難道去保護衝兒,委屈了你嗎?”
一時間,許褚滿頭大汗,只聽曹操冷然道:“站在哪兒做什麼?還不去挑馬?”
卷一:去年今日此門中 第二章 第一節 尋得桃源好避秦(一)
連續的暴雨令許昌如同飄浮在水中,湖水暴漲,幾乎淹沒了暖玉軒,常常站在廊中向下張望,水勢最高的時候,庭院整個兒的淹沒在湖中,只能看見石橋旁的風燈。
這日用過晚膳,坐在廊中,靜靜的看著從湖中游來的鴛鴦和天鵝在庭院中優雅游動,手中捏著饅頭,一點一點的扔在水中,鴛鴦和天鵝游到近前,將饅頭叼在口中,仰頸吞下。
百無聊賴,與曹衝執手站在許褚身旁,看他運刀如飛,將手中的木頭刻成各種不同的形態,“許褚,真沒看出你還有這等手藝。”
“這算什麼?”許褚將刻好的木頭人兒放在一旁,“明日上了顏色,更漂亮,我當年在鄉下的時候,幫我的鄰居都刻了一個木人,步兒,這就是你,明日再幫小公子刻一個,放在一塊兒,你們永遠相親相愛。”
微微有些害羞,曹衝卻很興奮,“真的嗎?明日一定要幫我刻,步兒,咱們去找顏料。”
從環夫人那裡拿了描眉的細筆,研碎了硃砂、絹雲母、石黃、石綠,屏息坐在許褚身邊,看他小心翼翼的用尖刀雕出眉目,輕輕吹去木屑,許褚放在眼前看了許久,“好了,步兒,這是你的。”